1942年9月18日黄昏,太行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部里,秦基伟把一张电报拍在桌上,纸角被震得卷起,露出“日军即将发动‘扫荡’”八个大字。
彼时,军区的反“扫荡”压力特别大,为了搞清楚敌人的动向,军区下达了任务,各军分区都必须提交一个日本俘虏。
“一个月,我只要一个能喘气的日本兵!”秦基伟说。
然而,命令下达了半个月,各部队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第十七天,侦察科长刘长江突然给秦基伟带来好消息:侦察小队抓到两个俘虏,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秦基伟听闻,立刻动身前往医院。但是,他还是晚来了一步。
这两个俘虏都没有被抢救回来。一个因为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另一个则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吞了碎瓷片。
刘长江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司令员,我……”
“闭嘴!”秦基伟一脚踹翻凳子,“你刘长江不是说自己是属猫的吗?怎么连只耗子都叼不回来?”
那一夜,分区司令部灯火未熄,秦基伟把地图摊在炕上,烟卷烧到指头都没觉出疼。窗外,太行山的轮廓像一头卧兽,月亮卡在兽牙之间,白得瘆人。
午夜时分,秦基伟突然把警卫连集合。没有动员,他只问了一句:“怕死不?”
警卫连一齐回答:“怕死不当八路军!”
“好,那就跟我去鬼子心窝里抓舌头!”
目标锁定在井陉—获鹿公路。那是日军“模范县”的轴心,炮楼比庄稼地里的玉米还稠。秦基伟的计划简单粗暴:把部队拆成三把尖刀,自己带最锋利的那把,插到井陉城南二十里的上安镇。那里是日军辎重队换驴的节点,鬼子骄横,常把枪挂在鞍钩上,边走边啃梨。
拂晓,秦基伟带37人,伏在公路西侧的玉米地里。每人嘴里含枚铜钱,防止咳嗽;胳膊上绑白毛巾,便于识别;边上木杠、粗绳、麻袋、湿毛巾,一应俱全。
天渐渐亮起,露水把棉衣浸得能拧出水。通信员小赵贴着秦基伟耳根:“司令员,鬼子不会不来了吧?”
“把‘不’字咽回去。”秦基伟声音轻得像飘叶,“伏击比的就是耐性,谁先放弃谁就输。”

时间渐渐逼近正午,忽然,公路北端传来驴蹄声,“哒—哒—哒”,不紧不慢,像把钝刀敲在骨头上,接着是日语小调。
秦基伟拨开叶片:一个日军兵,枪横在鞍桥,腿晃啊晃,手里还攥个黄梨,汁水顺着腕子流到马蹄袖。驴子肥,人也肥,太阳把钢盔烤成一面小镜子,反光正好晃进秦基伟眼里。
那一刻,他想起刘长江抬回来的两具尸体,想起分区医院缺药的呻吟,想起冈村宁次在报纸上狞笑。
“上!”秦基伟低吼。
玉米秆子突然裂开,三条黑影扑向公路。最前头的二班长李二牛一个扫堂腿,驴子惊了,前蹄腾空,日军士兵像米袋一样摔到地上。
鬼子反应极快,摘枪、拉栓、上膛,一气呵成,可枪刚举起,李二牛的木杠已砸在手腕,三八大盖飞出一道弧线。
第二名战士的湿毛巾“啪”地捂住嘴,第三名战士的粗绳直接把鬼子捆住。
最后,三人合力把鬼子装进麻袋,顺势挂在了木杠上。两名战士一前一后,扛起木杠就走,李二牛则顺便把驴也牵了去。
秦基伟见活口已经抓到,立刻下令撤退。
当他们回到驻地时,已经是傍晚。俘虏被抬进审讯室——其实是一间磨房,石磨上摊着地图,一盏煤油灯把人脸照成蜡色。
秦基伟没急着审,他先递过去碗饭,翻译员说:“吃,吃饱了再说。”
俘虏先是一愣,接着嘴角抽搐。
“不好,他要咬舌!”警卫战士眼疾手快,一个枪托砸过去。俘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连带四颗门牙,舌头则完好无损。
秦基伟皱了一下眉,把自己的搪瓷缸子推了过去,说:“漱漱口。”
一小时后,俘虏终于开了口:他叫田中一郎,大阪人,辎重兵,父亲去世早,家里还有老母亲和一个妹妹。
秦基伟边听边记,突然问:“你为啥想死?”
田中低下头,说:“被俘,是皇军的耻辱。”
“放屁!”秦基伟一拍桌子,“你妈在等你回家,你妹子也在等你回家,你死了,谁照顾她们?只要你合作,我保证你活着回去!”
那一刻,煤油灯跳了一下,田中的眼泪哗哗涌出,像一场迟到的雨。
接着,他就什么都说了,番号、仓库、换防时间、粮秣基数……
十天后,情报汇总,日军的主攻方向、兵力配置、火力配系、辎重路线,一清二楚。太行军区提前转移,成功跳出了包围圈。
之后,田中一郎被送往延安,经过教育后加入了反战同盟。抗战胜利那年,田中一郎被遣返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