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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八九年,成生忽然回来了。他头戴黄巾,身穿宽大的道袍,神态庄重,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周生欣喜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说:“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我几乎把地方都找遍了!”成生笑着说:“我就像孤云野鹤,没有固定的住处。分别后幸好身体还算硬朗。”
周生命人摆酒,两人大略诉说了这些年的经历,周生想让他换掉道袍,成生却只是笑,不说话。周生又说:“你真是糊涂!怎么把妻子儿女抛掉,像扔破鞋子一样?”成生笑道:“不是这样的。是世人先要抛弃我,哪里是我抛弃了世人呢?”周生问他住在哪里,成生回答说在崂山的上清宫。

当晚两人抵足而眠,周生梦见成生光着身子趴在自己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周生惊讶地问他要干什么,成生却不回答。他忽然惊醒,喊成生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坐起来四处寻找,成生早已不见踪影。过了好一会儿,周生才发现自己躺在成生的床上,他吃惊地说:“昨天没喝醉啊,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于是喊来家人。
家人举着灯进来,看到他都愣住了——他的模样竟然和成生一模一样!周生原本胡须浓密,这时用手一摸,下巴上只剩下几根稀疏的胡子。他拿过镜子一照,更是大惊失色:“成生的身子在这里,那我自己去哪儿了?”他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成生是用幻术想让自己跟他去隐居。

周生想回内宅,弟弟却因为他模样变了,拦着不让他进去。周生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只好吩咐仆人备马,去崂山找成生。走了几天进入崂山境内,马跑得太快,仆人跟不上,周生便在树下休息。他看见周围有很多道士往来,其中一个道士盯着他看,周生就上前打听成生的下落。道士笑着说:“我听过这个名字,他好像在上清宫。”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周生目送他远去,看见他在一箭之地外,又和另一个人说话,没说几句也走了。那个和道士说话的人渐渐走近,周生一看,是过去的同窗。同窗见到他,惊讶地说:“好几年没见,大家都说你在名山学道,怎么还在人世间游荡?”周生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同窗吃惊地说:“我刚才碰到的人,还以为是你呢!他刚走没多久,或许离这儿不远。”周生越发奇怪:“真是怪事!怎么自己的脸摆在面前,却认不出来呢?”

这时仆人追了上来,两人急忙策马追赶,却再也没找到踪迹。眼前一片空旷辽阔,周生一时不知该进该退。他心想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成生。山路崎岖险要,没法再骑马,他就把马交给仆人带回,自己徒步慢慢前行。远远地看见一个童子独自站着,周生上前问路,顺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童子自称是成生的徒弟,接过周生的行李,领着他一起走。一路上他们白天赶路,晚上露宿,走了很远的路。三天后终于到达目的地,这里却不是人们所说的上清宫。当时已是十月,路上却开满了山花,根本不像初冬的景象。

童子进去通报后,成生立刻出来迎接,周生这才恢复了自己的模样。成生拉着他的手走进道观,摆上酒饭,两人畅叙别情。周生看见一些羽毛色彩奇异的鸟儿,温顺地飞进屋里,一点儿也不害怕人,叫声像吹笙奏乐一样动听,心里十分惊奇。但他留恋尘世的念头太强烈,并没有留下的打算。地上放着两个蒲团,成生拉着周生一起坐下。
到了二更天以后,周生心里的杂念渐渐消散,忽然像是打了个盹,醒来后感觉自己和成生的身份互换了。他心生疑惑,摸了摸下巴,浓密的胡须又回来了。天亮后,周生坚决要回家,成生反复挽留,他都不肯。又过了三天,成生说:“你先好好睡一觉,天亮我送你回去。”

周生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成生喊他:“行装已经准备好了。”他起身跟着成生出发,走的却不是来时的路。没一会儿,就远远望见了自己的家乡。成生坐在路边等候,让他自己回去。周生再三邀请成生一起,成生都不肯,周生只好独自慢悠悠地往家走。
他敲门没人应答,想翻墙进去,却感觉身体轻得像树叶,一下就翻过去了。接连翻过几道院墙,终于到了卧室门外,里面灯烛明亮,妻子还没睡,正和人低声说着话。周生舔破窗户纸往里一看,气得浑身发抖——妻子正和一个仆人同坐饮酒,举止十分亲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