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陆怀庭做了一辈子的贫贱夫妻。
因为穷，半夜三点，我要背着菜框去早市卖菜。
因为穷，我去给别人当保姆伺候月子，年纪轻轻累出一身病。
就连我的三个孩子，都因为穷，没能及时得到救治离我而去。
那时我抱着冰凉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陆怀庭跪在我面前，发誓一定要让我过上好日子。
他努力了三十年。
我们才勉强有了一所能容身的老破小。
我知足了。
起码我还有爱我的老伴。
直到一次卖煎饼时，路过一家奢华无比的五星级酒店。
我看到早上还在因为我的吃药钱而苦恼的丈夫。
随手一挥，送出价值千万的钻戒。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的丈夫，是身价千亿的陆家掌权人。
他对着女人温柔安慰：“这些年，我把爱和陪伴都给了芝莲，委屈你了。”
“你放心，我会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
这一次，他的钱和爱，我都不要了。
……
A市最顶级的酒店，金碧辉煌。
就连门口的保安，都格外盛气凌人。
随手扔给我两个硬币，挥手驱赶着我，
“去去去，我们这里不让要饭！”
窗外的玻璃上倒映了我的模样。
打着补丁的衣服和装着捡来瓶子的蛇皮袋，活脱脱一个乞丐婆的形象。
和宴会上那位穿着米色连衣裙，从发丝精致到脚趾的女人天差地别。
她的对面，坐着我结婚三十年的丈夫。
再熟悉不过的脸，是完全陌生的神情，陆怀庭西装革履，随手一挥，就送出一枚价值千万的钻戒。
在场的众人纷纷恭维，“陆先生对婉柔夫人可真好，婉柔夫人喜欢鲜花，陆总就专门打造了一座玫瑰庄园。”
我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破烂的洞口露着脚趾。
眼泪突然模糊了视线，我掏出包里所有的零钱，一股脑塞给了服务员。
“我要点餐！”
宴会上的人看到我，纷纷捂着鼻子后退，“哪里来得乞丐？”
服务员慢了一步，冲上来就要拽着我离开。
“赶紧滚！别在我们这捣乱！”
陆怀庭听到喧闹，随意扫了一眼，“乞丐吗？今天是婉柔的生日，给她一碗饭，就当给婉柔积福了。”
他没发现是我。
服务员连忙点头哈腰应下，拽着我的头发逼我跪下，“还不赶紧谢谢陆先生的大恩大德！”
施舍我一碗饭就是大恩大德吗？
我含泪挣扎，就听到陆怀庭微微一笑，“谢婉柔就行了，她可是我的管家婆。”
“我的零花钱，可都得等她批准。”
心脏仿佛被万把利刃穿过。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怀孕时，孕七月，因为高烧没钱买孕妇能吃的退烧药，导致孩子早产，活生生窒息而亡。
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甚至能看到他的小手小脚。
我哭得将近昏厥，陆怀庭跪在我床边，满眼通红，发誓不再让我受委屈。
年轻男生突然出现，“林姨，生日快乐！”
他身后还带着一双十岁大的龙凤胎男孩女孩。
两个孩子凑到林婉柔身边，一口一个妈妈，献宝似的炫耀自己亲手给林婉柔准备的生日礼物。
这是陆怀庭和林婉柔的孩子？
我一怔，愕然看着男生右边眼角处的红痣，脑袋嗡得一声响了。
我记得，我那早产的孩子，右眼就有颗一模一样的红痣……
就听到林婉柔略带遗憾的声音，“我天生不孕，注定没有亲生孩子，幸好你把星奇他们抱给了我，我这日子，总归不至于那么寂寞。”
“只是我抢了她的三个孩子，她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不会。”
陆怀庭温声安慰，“别多想，她和你不一样，她是个传统温顺的女人，有我的爱就够了，你是名校教授，孩子们还是要放在你身边，才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更何况她以为孩子们都死了，以后，你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我死死盯着那颗红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一次次的丧子之痛，我那三个死去的孩子！
原来不是死了，而是被陆怀庭偷偷抱给了别的女人！
下一秒，就看到年轻男生紧跟着点头，“林姨，你抚养我长大，在我心里，早就和亲生母亲无异。”
“至于她……一个贫民出身的无知妇人，如何能和你相比？”
我猛然停下，双脚像是被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婉柔突然红了眼眶，
“论家世才华相貌，我哪一样不比她强，可为什么你偏偏要爱上她？怀庭，我有哪一点不如她？”
陆怀庭低头，温柔给怀里女人拭泪，“你样样都比她好，但是感情的事，容不得比较。”
“我是真心爱芝莲，但我保证，你是我永远且唯一的妻子。”
“我的钱，权，孩子，名分，都给你。”
两个孩子也叽叽喳喳，安慰着林婉柔。
丈夫温柔，孩子孝顺。
多么美好的一幕啊。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破旧衣服，突然有些想笑。
陆怀庭，你的爱，还真是廉价啊！
2
我浑浑噩噩的找到律师所。
想要拟一份离婚协议。
律师却皱着眉告诉我。
“宋女士，你的结婚证是假的。”
我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假的？”
律师点点头，再得知我的丈夫是陆怀庭时，脸色突然变得古怪。
“宋女士，你没开玩笑吧？陆怀庭陆先生是可是百年世家陆家的掌权人，他和教育界泰斗林教授的婚姻可是门当户对，人尽皆知。”
他调出来陆怀庭的婚姻状态给我看。
配偶那一列，明明白白写着林婉柔的名字。
“你是说陆先生放着高贵知性的林小姐不要，要娶你一个……”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
他再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
脑子里来来回回就是那张鲜红的结婚证。
依稀还记得当初领证时，陆怀庭欣喜若狂的样子。
他将我高高抱起，语气兴奋，“芝莲，我终于娶到你了！”
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妻子另有其人。
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假货。
回去的路上，我路过最豪华的商业街，对面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则家庭采访。
陆怀庭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材保持良好，眉眼深邃锐利，面对记者的摄像头侃侃而谈。
“陆先生，据说您和林教授是商业联姻，您年轻时为了一个女人，并不愿意娶林教授为妻，为此还逃过婚？”
陆怀庭愣了片刻，似乎是回想起那桩往事，片刻后才点头，“是的。”
“那时年轻气盛，不甘心于被家族安排逃婚，做下了错事。也是因此，我亏欠婉柔良多，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能给她。”
我想起和陆怀庭初见时。
他还远没有如今的沉稳内敛，蹲在我的煎饼摊旁，蹭吃蹭喝。
我赶他走，他就吊儿郎当的笑。
可后来我被地痞流氓欺负时，他却是第一个冲出去，护在我面前的。
为此，还被打进了医院，半条胳膊都险些残废。
我把所有的积蓄拿给他治病，一来二去，就有了好感。
他说在我身上有他从未见过的平淡安心。
可婚后的生活，却远没有我和陆怀庭想象中的温馨幸福。
煎饼摊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我的积蓄见底，我催着陆怀庭去找工作，他却不以为意，不是觉得太累，就是觉得工资太低。
偏偏他吃穿用度，都要用最好的。
后来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门时，我和他大吵一架，陆怀庭不告而别。
三个月后，我在卖煎饼时意外晕倒。
再醒来时，被诊出了怀孕。
陆怀庭就坐在我身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之前的争吵，陆怀庭也主动去找工作，领着三千多的工资，加上我卖煎饼的收入，就这样平平淡淡得过了三十年。
可现在，全部变成陆怀庭口中的一个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
“婉柔是个好女人，从没有因为我的离开生气，结婚以来，孝顺父母，照顾孩子，是我最得力的贤内助。”
当记者问到爱不爱林婉柔时，陆怀庭迟疑片刻，还是摇头，“我不确定自己爱不爱她，但我肯定，婉柔是这辈子对我最重要的女人。”
他和一旁保养得宜的林婉柔相视一笑，突然取出一枚戒指，单膝下跪，“婉柔，我想补你一场婚礼，你愿意吗？”
周遭响起众人的惊叹声。
这一刻，我彻底心死，翻遍全身上下。
只找到当初陆怀庭向我求婚时，送给我的一枚戒指。
我视作珍宝，戴在身上从不曾摘下。
现在，我把它卖了三千块钱。
刚好够一张机票钱。
3
回到家时，陆怀庭已经换回了以往的装扮，普普通通的中山装，看起来和路边随便一个老头没有任何区别。
非得说的话，就是长得帅了点。
看到我回来，他连忙递上一碗姜茶。
我坐月子时没人照顾，从那以后身子就一直畏寒。
陆怀庭记在心里，每每晚上就要给我熬一碗姜茶。
以往，我定要感动得泪眼汪汪。
可现在听着他念叨着的菜价又涨了什么的，我只觉得可笑。
“身价千亿的陆总也会为了几十块钱发愁吗？”
他一愣，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却已经转身回了房间，面无表情的收拾东西。
陈怀庭跟在身后，面上隐隐有些不安。
“芝莲，你要去哪里？”
手上一顿，我淡淡出声，“有个老姐妹给我介绍了上门保姆的活，我要离开一个月。”
他皱眉，不赞同道，“别去了，上门保姆太累了，你的腰伤还没好全。”
我不理会他，自顾自得收拾。
察觉到我的不耐烦，陈怀庭试探性取出一条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咱们结婚这么久了，我还没正经送过你什么礼物，看看这条项链，喜欢吗？”
银制项链少着细碎的光，配上温润的珍珠，戴在我的脖子上格外秀丽。
可我认出来了，这不过是陈怀庭在拍下那枚千万钻戒时，随手留下的赠品。
我扯了扯嘴角，看吧，就是林婉柔不要的一条赠品，也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好东西。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我一把扯下，随手就扔进垃圾桶里。
吃过饭，陈怀庭才斟酌着和我说，“芝莲，明天我要回一趟老家，可能要一周才能回来，你乖乖在家等我，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我低头冷笑，他哪里是出差，分明是要筹备同林婉柔的婚礼才对。
正好，我离开的航班，就在三天后。
我笑了笑，应下，“好。”
陆怀庭，这一次，我不要你了。
……
离开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我想见见我的孩子。
打听到林婉柔会在三日后出现在商场试婚纱。
陆星奇也会陪同。
我立刻应聘那家婚纱店的保洁员。
次日一早，婚纱店，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门口。
陆怀庭和陆星奇父子两人亦步亦趋，陪着林婉柔出现。
店长毕恭毕敬将他们请了进来。
我戴着口罩站在人群最后，他没认出我。
“林小姐，这是陆先生特地为您准备的，由上百个顶级绣娘手工缝制的高定婚纱。”
林婉柔微微一笑，白嫩的十指轻轻划过婚纱上面镶满的钻石。
“让你破费了。”
“我们是一家人，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
“一家人”三个字刺痛了我的心。
我对他而言，究竟算什么？
陆怀庭接到公司电话，先一步离开。
临走前随手指向我吩咐，“保洁，把地擦一下，别脏了婉柔的鞋底。”
年轻店员看着他的背影，满眼羡慕，“林太太，您先生对您真好。”
两个小孩子在底下叽叽喳喳，“爸爸还买了一颗小恒星，以妈妈的名字命名呢！”
“爸爸最喜欢妈妈了！他还说我们两个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
可明明，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啊！
心脏好像被冰冷利刃刺穿般痛苦。
我眼睁睁得看着我的孩子们围在别人身边喊妈妈，连跪在地上擦地的动作都忘了继续。
直到高跟鞋碾到我的手指上，我吃痛惊呼一声，林婉柔才像看到我一样，施施然得道歉，“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
陆星奇立刻皱眉，“谁把这保洁招进来的？毛手毛脚的，连个地都擦不好！”
店长立刻道歉，“对不起陆少爷，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林婉柔突然摸着空荡荡的脖子，惊叫了一声，“诶呀，我的项链怎么不见了？”
她眼珠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刚刚是不是你进了试衣间？”
我一愣，大声辩解着，“你胡说！我没有偷！”
她却皱眉，假惺惺的道，“要是别的我也就不计较了，可这条项链是星奇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陆星奇瞬间眼神一凛，“来人！把她拉下去给我搜身！”
“我没有偷！”
我挣扎着，意外弄掉脸上的口罩。
陆星奇突然就愣住了。
“你……”
“星奇，怎么了？”
听到女人温柔的询问声，陆星奇回过神，略带几分慌乱的摇头，“没什么。”
同时他压低声音警告我，“我不管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赶紧走，我的母亲只能是出身高贵的林姨！”
看到我怔愣的眉眼，他又缓和了声音。
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别惹事，我会给你养老的。”
说完，他神色重新归于平静，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