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有一种饿,叫你爸觉得你饿。
我把行李箱的拉链艰难地合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收拾妥当,明天一早就要返回我工作的那座南方城市。
母亲围着箱子转了两圈,左看看右摸摸,眉头微微蹙起,像在检查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走进卧室,抱出来一件厚厚的羊毛衫。
“带上这个,天气预报说你们那边下周要降温,湿冷湿冷的,骨头缝都钻风。”
我哭笑不得:“妈,我那儿冬天室内都有暖气,出门就上车,真用不上这个。箱子都快炸开了。”
她不由分说,开始试图拉开箱子的拉链:“带上带上,有备无患。你从小就怕冷,忘了你初中那年冬天,脚都生冻疮了?”
我无奈地妥协,看着她像变魔术一样,把那件厚重的羊毛衫塞进缝隙里。紧接着,父亲又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环保袋。

“这是你妈昨晚卤的牛肉,真空包装好了;这几个盒子里是包好的饺子,韭菜猪肉馅的,你最爱吃;还有这些苹果、酸奶,路上渴了饿了吃……”
我看着那足够我吃一个星期的“干粮”,头皮发麻:“爸,我坐飞机,不是逃荒。这些东西太沉了,而且机场安检多麻烦啊。”
父亲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喃喃道:“外面的,总归没有家里的干净、实在。”
那一刻,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句:“好,我带上。”

回程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思绪飘回了小时候。
记忆中,母亲的“觉得你冷”是一部永不落幕的连续剧。秋天刚至第一阵风,她就开始念叨“穿秋裤”;冬天还没来,棉被就已经晒得蓬松柔软,带着太阳的味道。她总是能精准地在我打完一个喷嚏后的五分钟内,端上一碗滚烫的姜糖水。那时觉得是束缚,是唠叨,总想挣脱。
父亲的“觉得你饿”则更像一场沉默的奉献。他话不多,爱意都盛在碗里。晚自习回家,无论多晚,厨房的灶上总是温着一碗汤或是一盘菜。他记得我爱吃糖醋排骨里的瘦肉,于是餐桌上,我的碗里总是堆满了剔好骨头的肉。他看着我狼吞虎咽,自己就着一碟花生米也能喝下二两酒,眼里是满满的满足。
曾经,我把这种关爱视为甜蜜的负担,甚至是不理解我的“专制”。 我激烈地反抗过,用“科学”“独立”来论证他们的“过时”。我以为,我赢了。
直到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作家毕淑敏的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父母的世界很小,只装得下我们。而我们的世界很大,常常忽略了他们。
他们固执地觉得我们冷,是因为他们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手心的冰凉;他们固执地觉得我们饿,是因为他们永远把我们当成那个放学回家就喊“妈,我饿了”的孩子。
这种“觉得”,不是一种判断,而是一种本能。是融进血液里的条件反射,是刻在骨子里的深情。
它不是基于你所在城市的实际温度,而是基于他们心中对你永不降温的牵挂。
它不是基于你的胃是否空虚,而是基于他们生命中那种“把你喂饱”所带来的巨大成就感与安心感。

我们总以为,孝顺是给钱、是买礼物、是带他们去旅游。
却不知,对他们而言,最好的孝顺,或许就是“顺从”。是坦然接受那件塞进行李箱的羊毛衫,是开心地收下那袋沉甸甸的食物,是让他们感觉到——“我们,还被孩子需要着。”
飞机落地,我打开手机,家庭群里立刻弹出母亲的消息:“到了吗?东西拿得动吗?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我拍了一张手里提着环保袋的照片发过去,回道:“刚落地,正准备热饺子吃呢!妈的卤牛肉和饺子,救了我的命,同事们都说羡慕我有这么好的爸妈。”
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和一颗爱心。
几乎是在下一秒,母亲的回复就来了,也是一个更大的笑脸。
我知道,在手机的那一端,有两颗心,因为我这句“需要”和“炫耀”,而感到了无比的踏实和温暖。
原来,成全他们的爱,就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