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司仪的声音缓缓落下,“现在请新人交换戒指。”
孟欣害羞低头,笑容缱绻。手指被裴湛轻轻牵起,郑重又坚定。
可就在戒指即将被戴上去的那一刻,教堂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等一下!”
裴湛右手一颤,戒指忽然坠落到地上。
孟欣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她抬起头,四目相对间,她终于看清了裴湛的表情。
那是一种极致的恨,在经年间不断深刻,连带着她的灵魂也忍不住颤栗起来。
裴湛刻意压低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笑意,“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吗?”
孟欣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眉头紧蹙,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众人闻声看去,孟母不耐烦的命令道:“哪里来的疯子?还不快让人把她赶出去!”
女生拼命挣开束缚,踉跄着走到教堂中央。
她跪倒在孟家人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妈,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这样近的距离,孟欣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一瞬间,她几乎如坠冰窟。
没有人会怀疑她在说谎,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像已经死去的……
孟母惊呼了一声,“小欢——”,随即便晕了过去。
周遭瞬间一片混乱,孟欣失神的向前走了两步,却在混乱中被人推倒在了地上。
额头磕在台阶上,痛得她渗出冷汗。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可怖至极。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面前的画面逐渐被泪水扭曲,直到最后教堂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孟欣强撑着走回了休息室,她换下自己身上的婚纱,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院长,去德国交流的项目,我答应参加。”
说完这句话,手机便无力的从掌心滑落。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休息室的门就在这时被人推开,孟欣闻声看去。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猝不及防的落入了对方眼中。
裴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还是一步步朝她走近。
“孟欣,你还要演给谁看?”
他忽然握住孟欣的手腕,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收起你虚伪的眼泪,我根本不会信。”
孟欣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无法撼动,于是逐渐没了动静。
裴湛手上的力气极重,几乎像是要捏碎她的腕骨,痛意从腕上逐渐蔓延至心脏。
孟欣抬头看向他,嘴唇微微颤抖,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全都是你,一手计划的……”
裴湛心中忽然一痛,却不肯移开视线,“没错,毕竟你孟家千金的身份,也不过是偷来的。”
“这么精彩的消息,当然要选一个好日子宣布。”
孟欣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裴湛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猛地将孟欣甩了出去。
他眼底一片猩红,“孟欣,你怎么有脸问这种问题?如果不是你,孟欢怎么会死?”
“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报应!”
孟欣被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死死咬住下唇,任由眼泪落在手背上。
“所以这些年,你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
裴湛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后扔在了婚纱上。
火势燃起,很快便触发了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
水花四溅中,裴湛走到孟欣身前,单膝跪下,然后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声音残忍,“我恨不得当初车祸死的那个人是你。”
他伸手附在孟欣的左胸前,静静感受着心跳声,“你的身份,你的心脏,甚至是你的生命,全都是偷来的。”
裴湛声音平静,最后为她宣判了死刑,“孟欣,是时候全还回来了。”
他轻轻摩擦过她额头的伤口,“幸好,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水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颌,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不是眼泪。
孟欣忽然有些恍惚,这样的话,很久之前她也曾听过——在裴湛第一次向她表白那天。
2、
一瞬间,周遭寂静。
裴湛站起身,看着孟欣脸颊上被自己掐红的指印,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他敛去眸中的情绪,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怦然关上,孟欣在地上坐了良久,才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她走到沙发边上,看着上面被烧成灰烬的婚纱,忍不住伸出了手,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能握住。
氧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她揪住胸口的布料,哽咽出声,“全都是……假的……”
眼前忽然一阵眩晕,最后的光亮逐渐消失。头顶的白炽灯晃过,耳边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
孟欣晕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场车祸发生时,她们都在车上。可不幸的是,孟欢受伤太重,几乎无力抢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选择了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妹妹。
没有人问过孟欣愿不愿意,从此以后,所有人爱她,都是因为孟欢的影子。
唯独裴湛不一样,他知道孟欣患上了创伤后遗症,便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
她的痛苦,她的失控,全都被他默默承受。
她发病时,裴湛怕她会伤害到自己,于是便任由她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直到血肉模糊。
孟欣的每个噩梦里都有雨夜,总是会不断被惊醒,然后彻夜失眠。
她痛恨每一个雨天,直到裴湛为她撑起那把伞。
他牵起了她的手,坚定地念出了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孟欣,我在。”
她以为,裴湛是不一样的……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孟欣忽然感觉太阳穴一阵疼痛,她打开手机,看着上面的未接电话和信息,一个接一个划过。
最后停留在父亲发来的那句【我们在别墅等你】上。
孟欣咬了咬舌尖,直到痛意传来,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稍一动,便感觉左手几乎传来钻心般疼痛。
孟欣愣了一瞬,然后强忍着痛意,拖着受伤的手臂回到了别墅里。
好像只有这样的痛意,才能提醒她还活着。
刚刚踏进别墅,孟欣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以及和那个女生抱头痛哭的母亲。
看见孟欣走来,她瑟缩着躲到了孟母身后,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那张脸和孟欢实在太像,让人忍不住一阵恍惚。
孟母心疼的握住女生的手,耐心安慰,“没事的茹儿,告诉妈妈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怕才短短几个小时,两人便已经亲密无间,仿佛不曾分离。
女生这才小心翼翼的解释,原来当年是孟欣的父母故意调换了自己和孟家的女儿。
她哽咽出声,“他们给我取名林贱女,长大后我才给自己改名叫林茹。”
孟母声音哭得有些嘶哑,“我的女儿——”
林茹一字一句念出自己这些年遭遇的非人对待,最后一字落下时,已经几近崩溃。
“他们要把我嫁给村里五十岁的老光棍……我逃走了,又被抓了回去……”
孟母气得浑身颤抖,“你告诉妈妈,他们在哪里?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茹眼神有些躲闪,“他们已经死了,出车祸死了。”
听到车祸这个字眼,空气一瞬间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孟母喃喃念到:“林家人就该死绝了才好……”
一句话狠狠震在了孟欣心上,一瞬间,她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孟母说完才看见站在身前的孟欣,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仍是没有解释。只是牵起林茹的手,起身朝楼上走去。
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孟欣才感觉嗓子里忽然涌起一股腥甜。
从来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无论是自出生起就被亲生父母调换,还是孟欢换给她的那颗心脏。
十八岁的孟欢在车祸中丧生,于是成为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二十五岁的林茹回到孟家,如愿得到了所有人的愧疚。
唯独她,只有她,在今天彻底成为了孤儿。
3、
孟欣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直到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才失力的倒了下去。
幸好,幸好只剩半个月,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眼泪隐没在枕间,再也无人知晓。
第二天一早,孟欣便回到了医院里,路过的同事忍不住笑着调侃,“林医生,新婚快乐。”
“怎么没有给我们带喜糖啊?小气哦。”
“新婚第二天就把裴总一个人丢下,林医生真敬业。”
孟欣听着众人的声音,甚至连应付的笑容都无法扬起。
她穿过人群,一路走到院长办公室。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发问:“你刚刚结婚,确定要出国吗?”
孟欣垂下眼眸,“是。”
院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几乎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可这次进修时间是三年,你确定裴湛能等你吗?”
“老师……”
孟欣看着他,眼泪蓦地滑落,“他不会等我……再也不会了。”
院长闻言立刻察觉出了什么,可却只是落下一句,“孟欣,如果需要我的帮助,我一定尽力而为。”
她摇了摇头,“德国的这次进修机会,我很珍惜。”
院长点了点头,“这半个月,你就不用来医院了,好好休息。”
直到完成好所有的交接事宜,孟欣才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里。
可刚刚打开房门,她便看见了凌乱不堪的房间。
桌椅全都倒在地上,被子被剪刀划开,里面的鹅绒飘满了整个屋子。
孟欣看着地上被摔碎的陶瓷玩偶,心脏像是被被碎片狠狠划过。
她俯下身,想要将破碎的陶瓷捡起,却不小心被碎片划伤。
一瞬间,情绪忽然崩溃,她跑到门外,拦住走廊上路过的佣人,厉声质问,“是谁干的?”
佣人被吓得不敢回答,只是眼神躲闪,直到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
“是我。”
孟欣闻声看去,却只看见坦然的林茹,和她毫不掩饰的恨意。
她无辜的歪了歪头,“凭什么我睡在狗窝的时候,你却能像公主一样活着?”
“孟欣,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比起我承受的那些,还远远不够。”
林茹声音平静,却带着压抑的疯狂。
孟欣看着她,忽然哑然,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
她移开视线,沉默了几秒,逐渐变得颓然。可就在她准备回到那一片狼藉之中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林茹靠在栏杆上,声音仿佛淬毒一般。
“对了,我在那个打碎的陶瓷玩偶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孟欣愣在原地,迟疑了几秒,然后转身看向她,“什么?”
林茹缓缓开口,“上面写着——孟欣,不得好死。”
声音回荡在走廊上,久久不绝。孟欣移开视线,眼眶蓦地一热。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转身关上了房门。
直到房门被彻底关上,她才失力的跌坐到地上。
孟欣咬住自己的手指,死死压抑住自己的哭声,可那句话却仿佛诅咒一样萦绕在她脑海里。
那个陶瓷玩偶,是裴湛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亲手做的礼物。
他竟然,恨她至此。
4、
佣人进来打扫卫生时,便看见她枯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她不敢多问,于是便自顾自的清理起来。
直到拾起那个只剩一半的陶瓷玩偶,她才小心翼翼的发问:“小姐,这个你还要吗?”
孟欣抬头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终于出声,只是嗓音沙哑,“不要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是不是没有奢望,才不会痛苦。
窗外逐渐暗淡下来,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佣人走进来恭敬的解释,“小姐,晚饭做好了,先生和夫人让我来请您。”
孟欣听见这句话,早已没了知觉的胃忽然一阵绞痛,被遗忘的饥饿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孟欣走下楼,猝不及防的与客厅里的裴湛相遇。
他神情自若,仿佛一切不曾发生,“父亲有些担心,特意命我来看望伯父伯母。”
孟父认可的点了点头,“一切都好,帮我多谢你父亲。”
孟母满脸笑意,“阿湛,留下一起用晚饭吧。”
裴湛抬眸看了孟欣一眼,笑容慢慢漾起,“却之不恭,谢谢伯母。”
孟欣被他那一眼看得僵在原地,仿佛有毒蛇缠绕住自己的身体。
直到佣人提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汤好了。”
林茹忽然端着汤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孟母看见,立刻出声制止,“茹儿,谁让你做这些的?”
她脱下围裙,笑容腼腆,“我想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
听到她这样说,孟母也只得无奈的摇头,“你这孩子。”
孟欣的胃又开始一阵抽痛,她跟着众人一起坐下,心不在焉的为自己乘了一碗汤。
温热的汤缓缓流入胃里,可很快,孟欣便忽然喉咙一紧。
她将碗放下,不可置信的看向林茹,“你在汤里放了虾酱?”
林茹笑着点了点头,“对啊,好喝吗?”
孟欣脸颊忽然滚烫,从指尖到脖颈都开始泛红。她站起身刚要解释,却不小心将碗打翻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林茹忽然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尖叫着跪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打我!”
孟母闻言立刻走到她的身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安慰,“茹儿,你怎么了?别吓妈妈……”
见林茹久久不能平静,她转头看向孟欣,哭着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要逼死我的女儿吗?”
孟欣只感觉逐渐窒息,她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僵直的倒在地上。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忽然想起,五岁那年,她被发现对虾严重过敏,被送进医院时,几乎已经休克。
那时她的母亲也曾跪在医院的走廊上,向上天祈求,用她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可如今,她还是那个母亲,只是她的女儿,却成为了别人。
孟欣眼前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最后一刻,她只看见裴湛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一切忽然明了,除了他,谁还会想让自己痛不欲生。
孟欣绝望的闭上双眼,她想,如果能就此死去,也不错。
5、
可她终究没有死,孟欣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穿着病号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刚睁开眼,病房的门便忽然被人推开。
孟母带着林茹走了进来,猝不及防的与孟欣四目相对。
“你醒了?”
她牵着林茹的手走到病床前,表情冷漠,“既然醒了,就给茹儿道歉吧。”
孟欣蓦地愣住,“你说,什么?”
孟母沉声解释,“你昨晚吓到了茹儿,让她一整晚都没能入睡,难道不该道歉吗?”
孟欣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张了张嘴,想要叫她一声母亲,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
眼圈逐渐泛红,她想问——母亲,你也这样恨我吗?
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孟母皱了皱眉,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一旁的林茹抱住了她的手臂,撒娇道:“妈,没事的,不怪孟欣,是我之前……”
她故意将话说得极其隐晦,然后又笑着看向面前的人,“孟欣如果真的觉得愧疚,不如就将脖子上的这条项链送给我吧。”
孟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脖子上的行星项链忽然折射出一道光。
她死死将项链握在掌心里,拼命摇头,“不,不要……”
这是孟欢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孟母沉声道:“孟欣,你自己摘下来,否则别怪我。”
“妈,我求你,这是姐姐留给我的,我只剩下这一点慰藉了。”
听见孟欣哀求的声音,孟母有些动容,可很快 耳边又传来林茹的声音。
她表情委屈,语气却又像是在故意挑衅,“这是姐姐留给她妹妹的……可怜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我的亲姐姐。”
孟母脑海中的弦忽然崩断,她看着眼前苍白的女生,忽然觉得她变得面目可憎。
就是她的父母,害得自己和亲生女儿分离二十多年。
想到这里,孟母不再犹豫,直接走上前,扯断了那根项链。
她握住那个吊坠,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很快便走出了病房。
孟欣的脖子上被勒出一道红痕,可她却感受不到疼痛。
她恨孟欢,所有人都爱她,可她已经死了,所以自己再也没机会和她争。
可在所有人里,她也最爱孟欢,那是在车祸时,宁愿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她的姐姐。
孟欣抬手附在心口,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动起来,带着沉闷的疼意。
她低声呜咽起来,“姐姐……”
卫生间的门就在这时被人打开,裴湛走到她的面前,“孟欣,你痛吗?”
孟欣抬头看着他,良久,才给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回答。
她说:“十二天。”
裴湛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孟欣露出一个苦笑,却没有解释。裴湛,爱也好,恨也好,我们之间,只剩下十二天的时间了。
见她不愿回答,裴湛冷笑了一声,“孟欣,千万不要求饶,这样这场报复,才能够尽兴。”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孟欣第二天便给自己办理了出院,她带上所有资料,来到领事馆办理签证。
直到一切手续全都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刚回到别墅,便发现一片死气沉沉。
直到走到客厅里,她才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林茹,和陪在旁边的父母。
“你终于回来了。”
孟父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知不知道,你养的狗咬了茹儿?”
孟欣一时如遭雷击,“怎么可能?”
“茸茸根本不会咬人,这么多年,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孟母听见这句话,愤怒的扯下林茹腿上的纱布,将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她高声道:“你是医生,你告诉我,这伤口难道是假的吗!”
6、
孟欣一时无从辩解,“不,不可能,怎么会……”
她不断的摇头,“一定有原因的,你们等我调查清楚。”
林茹就在这时轻轻扯了扯孟母的衣袖,“妈,不怪孟欣,不过是一只不懂事的小畜生罢了。”
“茹儿,你就是太心软了。你知不知道妈妈看见你被咬,到底有多心疼。”
她轻笑了一声,“没事的,我身上的伤疤,比这严重多了。我都……习惯了。”
孟母沉默了几秒,然后轻抚她的头发,“茹儿,妈妈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说完她便疾步走到院子里,拿起靠在墙边的木棍,径直朝狗走去。
孟欣连忙跟着跑了出去,“妈!你要做什么?”
她拼命拦在对方面前,却熄灭不了对方的怒火。
孟母面色如同凝霜一般,“让开,我要打死这个疯狗!”
孟欣哭着摇头,“你不能……我就只有它了,求求你,不要……”
她跪倒在地上,死死抱住对方的小腿,狼狈哀求,“我去和林茹道歉,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求求你,放过它……”
可孟母却还是扬起了手中的棍子,孟欣来不及思考,转身将狗护在了怀里。
棍子砸在她的后背上,瞬间便一口鲜血喷出。
“欣欣!”
孟母这才回过神来,手中的棍子被吓得掉落在地上。她手足无措的想将人扶起,却只看见孟欣躺在地上没了生气,只剩下鲜血不断涌出。
“欣欣,欣欣……”
她跪坐在自己疼爱了二十五年的女儿身边,忽然生出无边的悔恨。
“不要吓妈妈……”
眼泪落在孟欣脸上,终于唤回了她的意识。孟欣无力地朝她伸出了手,“妈……”
孟母刚想握住,她的手便又无力地滑落。
眼前忽然闪现了无数景象,仿佛濒死时的走马灯。
孟欣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许多话,可最后却只剩下一句——我快死了,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她睁开双眼,大口喘息起来。
守在一旁的孟母立刻牵住了她的手,“你醒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眼中被愧疚覆盖,泪水湿润了眼眶,“对不起……”
孟欣看着她的脸,心中无悲无喜,最后抬眸看向天花板。
她竟然有些遗憾,又有些惊讶,自己真的生出了求死之心。
“今天是几号?”
听到她这样问,孟母立刻哽咽着回答,“八号,你昏迷了三天。”
孟欣的脑海中只浮现一个数字——还剩七天,然后闭上了双眼。
看见她这副模样,孟母将所有的歉意全都在心头化开,最后只剩下一句,“过两天是你的生日,我会好好为你操办。”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孟欣又在医院修养了两天,直到这天裴湛推开房门时,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他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于是踉跄的走出病房,向外找去。
裴湛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孟欣逃走了,她像是被扯得太紧的琴弦,彻底崩断了。
可她怎么能走?他对她的报复还远远没有结束,他还要……
剩下的想法在看见坐在长椅上的孟欣时全都消散,裴湛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孟欣身边,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孟欣仰头看向他,裴湛背着光,表情显得有些阴郁。
可她没有回答,身边摆放着刚刚邮局送来的快递,信封里是办好的签证。
裴湛挡住了阳光,她却仍能感觉到暖意,良久,孟欣说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阳光真好。”
“什么?”
裴湛皱了皱眉,他忽然觉得孟欣很远,远到他根本抓不住。
见她沉默,他刚想继续追问,下一秒,便忽地看见面前之人落下一滴泪来。
孟欣看着僵在原地的裴湛,抬手为自己拭去了眼泪,然后露出一点笑容。
不知道德国的阳光,会不会也这样好。
7、
裴湛愈发烦躁,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然后解释:“我今天来接你出院。”
孟欣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前走去。
身后的人又淡淡加上一句,“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脚步顿了顿,穿着病号服的消瘦背影,显得有些可怜。
在她沉默时,裴湛已经越过了她,“走吧。”
孟欣又回到了家中,她像是被抽取灵魂的提现木偶,任由佣人为她换上华丽的衣裙,最后走进宴会厅里。
大厅中央摆放着精致的蛋糕,孟家父母站在人群中央,与人相谈甚欢。
看见孟欣,她立刻朝她走来,最后说出一句,“欣欣,生日快乐。”
孟欣看着眼前的母亲,忽然原谅了她从前的所有,她只要这一点温情,就够了。
直到孟父站到高台上,发出的声音,彻底将她从这场美梦中唤醒。
“感谢各位来参加今晚的宴会,鄙人想借此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孟茹。”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熟悉的场景几乎重合。林茹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隆重的白色长裙,身旁站着的是一袭西装,气质凛然的裴湛
孟母见状,立刻从孟欣身边走过,牵起林茹的手,哭得梨花带雨,“茹儿。”
可她现在,应该叫她孟茹了。
孟欣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放进了人群中,浑身赤裸。
无数审视的目光全都朝她投来,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一时不知道该看向谁,最后将目光投到高台上,“父亲……”
孟欣双臂环抱,想给自己一点安全感,可却毫无作用。
可她是孟茹,我又是谁呢?
孟欣不断后退,直到躲进角落里。一旁的宾客很快便将注意从她身上移开,她忽然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裴家和孟家的婚约照常举行,不日我将迎娶孟茹小姐,欢迎各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掌声和欢呼声不断在她耳边炸开,孟欣踉跄着站起身,站在人群后面,看向台上的裴湛。
孟茹站在他的身边,满脸笑意。
她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没有死去的孟欢,和裴湛终成眷属。
可不管是谁,她知道,裴湛只是想拿回一切不属于她的东西,他只是想让她痛。
没有人比裴湛更清楚,孟欢已经死了。否则他靠着恨意存活的这些年,就全都变成了笑话。
孟欣忽然感觉很累,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走进了厕所隔间。
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8、
裴湛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眸光逐渐黯淡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否称得上畅快,胸口闷得有些发痛,他端起香槟一饮而尽,试图压下这份莫名的悸动。
可酒水顺着喉咙滑落,很快又变得灼热。
裴湛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去,可下一秒,便被人牵住了右手。
林茹笑容浅浅,“该跳舞了,你陪我好不好?”
她仰头看向身前的男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裴湛愣了一瞬,然后冷冷地扯开了她的手指,“抱歉。”
说完不等林茹挽留,他便穿过人群,朝孟欣消失的方向找去。
林茹僵在原地,眼中满是不甘心,她一字一句的念出了那个名字,眼底尽是翻涌的疯狂。
“裴湛……”
孟欣看着自己吐出来的鲜血,有些不可置信。她闭上双眼,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然后抬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
水流将血迹冲刷,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她忽然感觉很累,却强撑着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出去。
孟欣没再回到宴会厅,她也不准备再回到那栋别墅,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笑容释然,只剩五天,自己就能彻底解脱了。
孟欣径直向前走去,没再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躲在角落里注视着自己的裴湛。
裴湛扶墙的手指慢慢握紧,他看着她的背影,眼眸逐渐幽深。
可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一句话——她怎么这样瘦了?
孟欣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然后去酒店办理了入住。
落地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是院长给她发来的飞机航班和起飞时间——三天后,上午十点。
离开的时间忽然有了实质,孟欣却难得的平静。
她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腕表上,才发现上面的时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走动。
一瞬间,她忽然没来由的慌张。
孟欣小心翼翼的将腕表摘下,手腕上的那道伤疤赫然暴露在空气中,尘封的记忆陡然苏醒。
在孟欢去世后,她曾经有过一段歇斯底里的时光。父母为她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终于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恢复了,直到那晚,她打破玻璃,选择用碎片割腕。
鲜血流了一地,她觉得好冷好冷,像是在慢慢坠入深渊,可忽然,裴湛出现了。
他扯下领带为她包扎好伤口,然后将她抱起送去了医院。
“孟欣,求求你,不要死……”
孟欣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哀求声不断在她耳边响起,然后是一滴咸湿的眼泪,落在了她的嘴角。
她没有死,可手腕上却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疤,后来裴湛特意为她定制了这款星空腕表。
那时他笑容温柔,“它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叫欣欣,孟欣的欣,它是独属于你的。”
孟欣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将话说出口。她想说,独一无二的那个名字叫裴湛,是将我拉出深渊的救赎。
回忆逐渐消散,孟欣将腕表握在掌心里,手指微微颤抖。
她来到商场,走进一间珠宝首饰店,然后将腕表递了过去。
“请问,这个可以修吗?”
几乎在同一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裴湛哥哥,我们选这款戒指作为婚戒好不好?”
孟欣转身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人相挽着的手,动作亲昵。
她一瞬间僵在原地,视线却不由自主的上移,直到落入裴湛那双,冰冷的眸子里。
9、
林茹看见她时,挽住裴湛的手忽然一紧。
可很快她便又扬起笑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孟欣,怎么不回家呢?爸妈很担心你。”
孟欣刚想开口,便又看见林茹故作惊讶的捂嘴,“啊,我说错了,那里本来也不是你的家。”
“至于你的父母,更是早就死了,得下地狱才能见到他们。”
她故意恶语相向,刺得孟欣脸色发白。可裴湛却只是冷冷看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味。
店员就在这时出声提醒,“小姐,这款腕表可以修理,但是需要一点时间,您可以等吗?”
裴湛的目光落在腕表上,心中竟莫名有些欣喜——哪怕他这样对她,她依然爱他。
孟欣这才恍然回神,她轻轻摇头,“既然已经坏了,麻烦你……”
“帮我扔了吧。”
这句话落下时,裴湛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他不可置信看着孟欣,几乎就要质问出声,可最终却只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这里。
林茹侧脸看向裴湛,却被他周身的冷意吓得颤抖。
“裴湛……”
她刚想开口,裴湛便甩开她,径直走到了柜台前。
店员拿着腕表还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便看着男人冷着脸朝他走来。
“给我。”
“啊,先生您在说什么?”
裴湛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把你手里的腕表给我!”
店员这才恍然,颤抖着将腕表递了过去。
裴湛握着腕表,恨不得将它立刻摔碎。孟欣既然都能这么毫不留情,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可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却只是僵站在那里,迟迟无法动作。
直到林茹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出声,才终于唤回了他的意识。
裴湛将腕表收回怀里,手指用力攥到发白。
可很快他便又释然,转身擦去林茹的眼泪,“我会为我们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林茹看着他,终于破涕为笑,她甚至感觉,幸福已经近在咫尺。
“裴湛,我真的……”
可还不等她将话说完,便又听见了那人自言自语,“然后邀请孟欣来参加。”
“我会让她知道,不属于她的幸福,究竟有多美好。”
林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她看着裴湛,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他爱孟欣,不死不休。
孟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去的,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抽掉了脊骨,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最后只能狼狈的躲进角落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压抑的哭声回荡在楼梯间里,显得有些可怖。
她感觉好疼,痛意从心脏传遍四肢,却根本找不到伤口。
孟欣无法自救,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痛苦。所有人都恨她,她却不知道该恨谁。
那只腕表,是她对这里的最后一丝念想。从此山高水远,她终于连最后一丝牵挂都没有了。
孟欣回到酒店,然后开始昏睡。她感觉自己仿佛浑身滚烫,像是发起了高烧。
台风过境,窗外狂风大作,直到手机铃声像索命一样响起,才终于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孟欣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看着来电显示上熟悉的名字,忽然一阵恍惚。
愣了几秒后,她才点下了接听。裴湛清冽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我来工地视察,不小心被台风困在了这里,你可以来接我吗?”
孟欣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便又听见他的声音,“孟欣,我想见你。”
空气忽然很安静,大脑一片空白,她愣愣应下一句,“好。”
10、
孟欣感觉自己还没有清醒,可她还是驱车朝裴湛发来的地址赶去。
街上狂风大作,树木应声折断,险些砸到她的车上。
孟欣狠踩油门躲了过去,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她却没有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她忽然很想见裴湛,那个温柔的,克制的,不会伤害她的裴湛。
她想在临走之前,见他最后一面。
车子停在那栋未完工的建筑前,因为台风天,工地上根本没有人。
孟欣冒雨走进了大楼,她一层层向上找去,却根本没有看见人影。
楼内阴森森的透着一丝鬼气,她拿着手机照明,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眼睛。
“啊啊啊——!”
手机被摔在地上,很快便四分五裂。
那人打开自己携带的头灯,很快便照亮了这片空间。
孟欣终于看清他的脸,男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显得有些狰狞。
看见她这副害怕的模样,对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害怕我吗?”
男人一步步朝她逼近,嗓音沙哑的像是含着砾石。
孟欣不断后退,直到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手臂被石子划伤,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她颤抖着发问:“你想做什么?”
男人蹲下身,将她的恐惧全都尽收眼底。他满眼玩味的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而后,动作竟显出了几分温柔。
“或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峰,是你的……”
林峰咧嘴一笑,“亲哥哥。”
一瞬间,孟欣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哥哥……”
“怎么,林茹没跟你们说过,她在林家还有一个哥哥吗?”
孟欣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他竟然是自己唯一的至亲骨血,可她,却害怕他。
林峰见她不愿意回答,于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也对,那个贱人这样费尽心思的逃走,又怎么可能告诉你们这些腌臜事。”
“就像她一定没有告诉你们,是她亲手下毒害死了我的父母。”
孟欣瞪大了双眼,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大滴落下。
她早就知道,当初林茹告诉他们的故事,一定有所隐瞒。可她不知道,真相竟然是这样。
林峰越说越愤怒,“她本来该死的,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突然出现救下了她,我早就杀了她!”
“林茹这个贱人嫌我们脏,她自己又有多干净?”
“那个男人你应该认识,他叫裴湛,就是你被人抢走的未婚夫。”
孟欣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氧气逐渐缺失。
林峰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冷笑,“我以为自己只能苟延残喘,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好妹妹,这就是天意。”
孟欣仰头看向他,视线却被泪水模糊,“你想,做什么?”
林峰忽然沉默,然后伸手扯向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
孟欣拼命挣扎,却被迎面重重甩了一巴掌,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她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
林峰脱下外套将她的双手反绑到身后,直至她一丝不挂,然后用手机拍下照片。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林峰解开她的束缚,然后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我只是想要点钱,一百万。”
“你大可以去找孟家人要这笔钱,毕竟是他们,害得我们至亲分离二十五年。”
从他口中说出来这些话,难免显得很是讽刺。
孟欣倒在地上,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机。耳边传来男人的威胁,“你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些照片吧?”
他放肆大笑起来,脚步声逐渐消失,直到最后,这栋空荡的大楼里,只剩下孟欣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指微动,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为自己穿上衣服。
11、
裴湛赶来时,就看见她愣怔的站在中央。台风天的夜晚没有月亮,所以他没有看清孟欣脸上的伤口。
“怎么,被吓到了吗?”
他心中莫名不安起来,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孟欣可以那样随意的丢弃他送的腕表,像是把他曾经的情谊弃若敝屣。
所以他故意这样欺骗她,好似这样,他们之间才能扯平。
裴湛压下心中的其他情绪,又换上憎恶的语气,“你这样就开始害怕了吗?”
“那你知道孟欢当初命悬一线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你凭什么觉得委屈?至少你还好好活着……”
裴湛故意冷笑了一声,“孟欣,你还是这么好骗。”
“只要我对你招招手,你就又会对我摇尾乞怜,你真下贱。”
他不会承认,其实自己心中莫名有些欣喜。如论如何,孟欣还是选择了过来见他,她在乎他。
裴湛心想:她果然还是爱我。
孟欣抬头看向他,窗外有道闪电划过,照在人的脸上,惨白的有些晃眼。
“你说得对。”
裴湛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孟欣一步步朝他走近,然后在擦肩的瞬间回答,“我错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孟欣向自己低头认错,他终于生生折断了她的一身傲骨。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丝开心都没有。
裴湛伸手想要牵住她,却握了个空。
孟欣踉跄着向前走去,眼泪无声滑落,她说:“我错了,裴湛,我错了……”
裴湛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那人走出大楼,又消失在风雨中,他才终于烦躁的低骂出声。
孟欣回到酒店的房间里,枯坐到第二天早上。
台风很快便过境,手机上发来登机提醒。她拿起自己的行李,径直赶向了机场。
她不知道林峰会做出什么,或许会让她身败名裂,可她已经全都不在乎了。
孟欣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真空中的蝴蝶,很快便会窒息而死。
广播里又响起了登机提醒,孟欣拉着行李朝登机口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飞去德国,已经是她能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总裁,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直到助理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裴湛才恍然回神。
自从那晚之后,他就不断想起孟欣。他知道孟欣生气了,可她也最好哄。
裴湛合上合同,然后交代助理,“帮我在江边餐厅订一个位置。”
从前他接近孟欣,确实是为了报复她,他为了这个目的,筹谋了许多年。
可现在,他觉得报复可以到此结束了。孟欣已经快要崩溃了,他不想将她逼进死路。
或者说,如果孟欣踏进了那条死路,他也会是她唯一的救赎。
裴湛不自觉的扬起嘴角,“算了,帮我用一万支玫瑰,铺满整个餐厅。我要宴请一个,很重要的人。”
助理点了点头,然后调笑道:“是为孟茹小姐准备的吗?”
裴湛忽然听见这个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不是……”
助理揣测错了意思,于是沉默的退了出去。
裴湛握着钢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孟”字,然后忽然迟疑了几秒。
他不知道后面那个字该是什么。
孟欢是他年少时爱慕的白月光,自她去世后,便在自己心中成就了不朽。
孟茹更不过是他报复孟欣的一个筹码,她虽然长了一张和孟欢一样的脸,可除了利用,他对她也不会再有更多的感情。
除了孟欣,只有孟欣,他恨她……
他真的恨她,可他也……爱她。怎么办呢,原来他爱她。
裴湛在纸上落下那个“欣”字,补齐了她的名字,然后在这个名字旁边,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12、
他不自觉的露出微笑,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裴湛打开手机,刚点开未读信息,下一秒,便有几张照片映入眼帘。
在认出那人是谁的瞬间,他的手骤然握紧。
裴湛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可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
很快对面便跟着发来一个咖啡厅的地址,【裴湛,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这个人认识他。
裴湛站起身,却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他的脑海中忽然一片混乱,为什么,为什么孟欣会被人拍下这样的照片?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她当时该有多害怕?
她哭了吗?
裴湛几乎已经无法思考,只是依靠本能的开车朝着那间咖啡厅赶去。
他推开那扇玻璃门,然后四处寻找,直到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
“你在找我吗?”
裴湛转身看去,愣了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林峰。”
林峰却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让他坐下,“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好奇的事情。”
“我们可以慢慢聊。”
裴湛压下心中的情绪,坐在了他的对面,他听着林峰解释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开始一寸寸崩塌。
“我真好奇,在那样的台风天里,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裴湛的掌心开始发冷,冷意蔓延至心脏,仿佛周身血液全都凝滞。
可林峰却忽然笑了起来,“我问她要一百万,她没有给我。”
“或许裴总愿意帮她一把?”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我忘了,你和她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又怎么可能会帮她。”
“或许我把这些照片卖到网站上,也能大赚一笔。”
可还不等他说完,下一秒,裴湛却忽然起身狠狠捶在了他的脸上。
周遭的客人全都惊叫起来,可他却只是将人压倒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砸了下去。
林峰没有反抗,只是吐出口中的血水。
“你这么生气,难道还对我这个好妹妹旧情难忘吗?裴总,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多情种。”
他刚开始还能出声,到后来,整张脸都已经血肉模糊,气息也愈发虚弱。
“我要杀了你!”
警察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他们立刻将裴湛拷离,带回了警局。直到被关进拘留室里,他依旧久久不能回神。
律师过来保释他时,猝不及防的和他四目相对,他看着平日里冷静理智的男人,此刻眼底一片猩红,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裴总,我们可以离开了。”
裴湛被带回了自家的别墅,管家看着他手上的伤口,有些欲言又止。
“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刚走进书房,便听见自己父亲威压十足的声音,“跪下!”
裴湛并未反抗,膝盖一曲,便重重砸向了地面。
裴父走到他面前,看着自己儿子一副心死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扇了他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裴氏的总裁!在咖啡厅动手打人的影响有多恶劣,你究竟知不知道?”
“你是想把裴家辛苦经营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裴湛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痛意,或者说,是心脏已经疼的麻木了。
他淡淡开口,“如果没有人阻止,我会杀了他。”
话音刚落,他便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裴湛倔强的仰起头,眼中满是恨意,“父亲,你知不知道他对孟欣做了什么?”
裴父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裴湛,可这些,不就是你当初亲手选择的吗?”
13、
裴湛猛地愣住,然后后知后觉的开始颤抖。
父亲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耳边响起,“当初是你选择在婚礼上拆穿她的身份,将她置于那样残忍的境地。”
“你那个时候,又怎么闭口不谈心疼她?”
“裴湛,我以为你恨她。可无论爱恨,你现在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一个月后,我会帮你举办跟孟茹的婚礼。至于她,你应该忘得干干净净。”
裴湛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握紧,他低下头,“父亲,我不会娶孟茹的。”
裴父忽然感觉自己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阿湛,不要任性。”
裴湛没有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娶她的。”
“好,那你就跪在这里,直到自己改变主意。”
房门被怦然关上,裴湛不准备妥协,他就这样跪在书房里,其间裴父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见他。
直到第三天,他才亲自打开房门,走到裴湛面前。
三天不吃不喝,哪怕像裴湛这样倔强的人,也支撑不住。
果然,他刚走到他面前,便看见他昂起苍白的脸,气若游丝的说出了那句话。
“我错了……”
裴父终于松了口气,他刚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便又听见了裴湛的声音。
“错的不是孟欣,是我,原来是我……”
裴湛终于明白那晚孟欣跟自己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在跟自己认错,她只是认命了。
她当时痛不痛?是不是很痛?
裴湛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终于彻底晕死了过去。
“裴湛——!”
裴父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终于确定了这场对峙的赢家。
可他却忽然生出无边悲凉,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以后该过得有多苦呢?
裴湛在医院昏迷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终于堪堪醒来。
裴父没再逼他,只是让他将自己闯下的祸事处理好。
“父亲,谢谢你。”
他拖着病体做好了危机公关,稳定好公司股价,再次抽出时间时,已经是十天之后。
裴湛让司机开车来到孟欣工作的那间医院,他坎坷不安的走了进去。
有医生认出了他,笑着和他打招呼,“怎么,裴总哪里不舒服吗?”
他垂下眼眸,“孟欣在吗?”
那人瞬间僵住,然后犹豫的反问了一句,“她去德国进修了,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