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三 信仰崩塌
## 第十一章 纸洞房
黑暗只持续了三次心跳。
灯再亮时，展厅已变样——白墙剥落，露出背后粗糙的纸基；天花板下垂无数悬空宣纸，像倒挂的墓碑；展签上的字被水渍晕开，「作者：许茴」化成血一般的墨迹，滴落地面，汇成细小的河。
观众仍站在金线尽头，却不再惊呼。他们背对我，脖颈低垂，像被抽掉电源的玩偶。我抬脚，金线随之绷紧，发出「嘣」一声轻响——线断了，观众却未倒下，而是齐刷刷抬头，露出脸：
没有五官，只有平整的白纸。
「纸观众。」我喃喃，「原来，连看客也是假的。」
我转身，想逃离展厅，却发现出口被一块巨大的宣纸封死。纸上用铅笔打着草稿：一扇门，门外是夜色，门里——是我。稿纸右下角，写着小小一行提示：
【完成最终剪纸，方可离开展厅】
我苦笑，看来展览还没结束，而最后的展品，是我自己。
我抬手，刀尖划破掌心，血珠滚落，滴在门形稿纸上。铅笔线条瞬间吸饱血，变成墨线，门，轻轻开了。
门后，是一间纸洞房：红烛、红帐、红喜字，却全是纸糊。烛火是剪出的火苗形状，静止不动；喜字是倒贴的「囍」，像倒挂的蝙蝠。洞房正中，摆着一张合卺桌，桌上两只纸杯，杯里盛着黑色墨汁。
桌后，坐着「新郎」——无面城隍。它的脸仍是空白，胸口却贴着一张剪纸：我的五官，左眼黑，右眼赤，嘴角下垂，像在哭。
我走近，城隍伸手，指向桌面——那里，放着一把金剪，与我之前掰断的那把一模一样，只是刃口更亮，柄上刻字却已换：
「新娘：许茴」
我抬手，抚过剪纸五官，指腹触到凹凸的纸纹，像触到结痂的伤口。剪纸背后，渗出细小墨线，顺着我的指缝，爬向腕脉，像一群饥饿的蚂蚁。
【系统提示音】
最终任务：与城隍合卺，剪下自己的脸，完成献祭。
倒计时：00:10:00
我抬眼，视野左上角，猩红数字开始跳动。与此同时，展厅四壁浮现无数小屏幕——每个屏幕里，都是「观众」：或刷手机、或敲键盘、或付费打赏，屏幕下方，弹幕飞快刷新：
——「快剪！剪完就能看BE！」
——「我投的票是‘殉情’，别让我输！」
——「这互动展太绝，我要二刷！」
我笑了，原来，真正的观众在外面，他们隔着屏幕，等看我亲手剪下自己的脸。金线不过是数据线，展厅不过是直播间，而我，不过是被包装成「非遗+沉浸式」的流量商品。
我抬手，把金剪握在掌心，刀尖对准自己的脸——
却在最后一秒，调转刀口，对准城隍的胸口，狠狠一剪！
「叮！」
剪纸五官被我连根挖下，城隍的空白脸裂出巨大缺口，缺口里，不是纸，而是一块屏幕——屏幕里，弹幕池疯狂刷新：
——「角色弑神？！」
——「我票都投了，你给我看这个？！」
——「退票！退票！」
我伸手，探进裂缝，抓住屏幕边缘，用力一掰——
「啪！」
屏幕被我掰下来，背后连着无数数据线，线头另一端，是正在刷手机的「真实观众」——他们的脸，一张张嵌在黑暗里，或兴奋、或愤怒、或失望，却都同样苍白，同样……纸。
我笑了，把屏幕高高举起，像举起一面镜子：
「看清楚，你们才是神，你们才是……纸。」
我抬手，把屏幕狠狠砸向合卺桌——
「哗啦！」
墨汁四溅，金剪断裂，倒计时停在00:00:01，未响。洞房开始崩塌：红烛融化，红帐燃烧，喜字化成灰，城隍的纸身从胸口裂口处开始碎裂，碎屑飞起，像一场逆向的雪。
我转身，走向纸门，门却自动开启——门外，是展厅，是灯火，是观众，却不再是之前的观众。
他们，有了脸。
## 第十二章 墨线收割
观众回头，看向我，眼里不再是好奇，而是恐惧。他们后退，撞翻展台，踩碎剪纸，却无人敢靠近我。我知道，他们看见了——
自己脖颈后的金线，正连着我脚下的碎屏。
我抬手，指向最近的一个女孩，轻声道：
「你，投过‘殉情’票，对吗？」
女孩脸色惨白，转身就跑，却撞进自己投下的影子——影子升起，化作一张巨大的剪纸，剪纸里，是她自己的脸，左眼黑，右眼赤，嘴角下垂，像在哭。剪纸伸手，抱住女孩，「噗」地一声，两者合二为一。
女孩僵住，抬手，抚过自己的脸，摸到凹凸的纸纹，像摸到结痂的伤口。她发出一声尖叫，却不再是人声，而是纸摩擦的「沙沙」。
我抬眼，看向其他观众，他们脖颈后的金线同时绷紧，像被谁提线的木偶。我伸手，握住虚空，轻轻一拽——
「啪！」
金线同时断裂，观众却未倒下，而是齐刷刷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统一的「沙沙」尖叫。他们的脸，开始融化，化成墨汁，顺着指缝，爬向地面，汇成细小的河。
我笑了，笑声在展厅回荡：
「别怕，我只是让你们体验一下，被一笔一笔画进去的感觉。」
我转身，走向出口，脚步所过之处，地面浮现无数细小纸屑，纸屑飞起，像一场逆向的雪，覆盖所有正在融化的脸。
我知道，我赢了，却也输了——
我救了自己，却毁了别人；
我剪断了线，却变成了提线的人；
我，终于成了神，却也终于……不再是人。
## 第十三章 反噬之痛
离开展厅，我回到城市街头。凌晨三点，路灯昏黄，行人稀少，却人人低头刷手机，屏幕光映在脸上，像一张张被漂白的纸。
我抬手，想看自己的掌纹，却发现——掌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细的金色纤维，像纸的经纬。我心脏一紧，却听见身后传来细小「沙沙」声，回头——
街角广告牌、公交站牌、霓虹灯字，所有「平面」同时开始碎裂，碎屑飞起，像一场逆向的雪，向我汇聚。雪落在我皮肤上，化作细小墨线，顺着毛孔，钻向心脏。
我知道，这是反噬——我剪了观众，也剪了「观看」本身，现在，整个城市的「平面」都来找我索赔，它们要把我重新裱回二维。
我抬脚，想跑，却撞进一个人——阿糊。
她站在路灯下，双眼一黑一红，嘴角却挂着与弹幕里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她抬手，掌心贴在我胸口，力量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剪神者，也要被剪，这就是最后一刀。」
我低头，看见她的掌心，贴着一张极小的剪纸：一把剪刀，剪断自己的线——那，正是我最初的设计。
我笑了，笑中带泪：
「原来，我剪了所有人，却忘了剪自己。」
阿糊点头，把剪纸递给我，声音轻得像纸：
「剪吧，把线剪断，你就能回到现实，也能让这个世界，永远不再有人被献祭。」
我抬手，接过剪纸，却在最后一秒，调转刀口，对准阿糊的胸口，狠狠一剪！
「叮！」
剪纸剪刀被我连根挖下，阿糊的纸脸裂出巨大缺口，缺口里，不是纸，而是一块屏幕——屏幕里，弹幕池疯狂刷新：
——「角色弑作者？！」
——「我CPU彻底烧了！」
——「快！修复！修复！」
我伸手，探进裂缝，抓住屏幕边缘，用力一掰——
「啪！」
屏幕被我掰下来，背后连着无数数据线，线头另一端，是正在刷手机的「真实观众」——他们的脸，一张张嵌在黑暗里，或兴奋、或愤怒、或失望，却都同样苍白，同样……纸。
我笑了，把屏幕高高举起，像举起一面镜子：
「看清楚，你们才是作者，你们才是……纸。」
我抬手，把屏幕狠狠砸向地面——
「哗啦！」
镜面碎裂，金线同时崩断，城市开始崩塌：广告牌、站牌、霓虹字，同时碎成纸屑，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我站在流星雨中央，抬手，把最后一张剪纸——我自己的脸，轻轻抛向空中。
剪纸飞起，像一面小小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我伸手，抚过胸口，那里，胎记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空白，像等待落墨的稿。
我知道，我，终于自由了，却也终于……空了。
## 第十四章 空白里的名字
崩塌停止，世界安静。我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无数碎纸，纸屑飞起，像一场逆向的雪，覆盖所有正在融化的脸。
我抬头，天空也是白的，像一整块空白页。我伸手，指尖触到天幕，天幕便裂开一条缝，缝里，露出下一层背景——
一间灯火通明的展厅，墙上挂满了剪纸：《纸新娘》《无面城隍》《弹幕池》《读者》。展签写着：
「作者：许茴」
「作品：剪神者」
「媒介：interactive paper installation」
我，站在展厅中央，手里握着一把铜柄裁纸刀，刀尖滴着血，血落在地板上，被灯光照得晶莹剔透，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观众围着我，或鼓掌、或拍照、或惊呼，却都隔着安全线，不敢靠近。我知道，他们看见了——
一个疯子，用剪纸，把观众、读者、作者，一起剪进了故事，又让故事，在现实中复活。
我抬脚，走向展签，伸手，把「作者：许茴」的签条撕下，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
「角色：许茴」
「作者：Hu.A」
我笑了，把签条折成一只小鹤，抛向空中。纸鹤飞起，像一面小小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我伸手，抚过胸口，那里，空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极小的字：
「剪神者，也被神剪。」
我知道，我，终于自由了，却也终于……成了神。
## 第十五章 半刀留白
展览闭幕那天，我亲手摘下最后一幅剪纸：一张空白脸，没有五官，只在胸口写着「剪神者」。我把它折成一只小鹤，放进密封盒，交给工作人员：
「封存，永不展出。」
我转身，走出展厅，走进阳光。行人从我身边经过，人人有脸，却无人识我。我抬手，看自己的掌纹——掌纹回来了，却只剩半条，像被谁剪了一刀，留白。
我笑了。我知道，我赢了，却也输了；
我救了所有人，却救不了自己；
我，终于成了人，却也终于……不再是神。
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
「去剪子巷，找外婆。」
司机回头，看我一眼，点头。车启动，我望向窗外，阳光照在玻璃上，映出我的脸：左眼黑，右眼赤，嘴角下垂，像在哭，却带着笑。
我知道，我，终于回家了，却也终于……带来了故事。
（卷三完）
【终卷预告】
半刀留白，光照进来。
剪子巷尽头，外婆的灯还亮着。
她坐在灯下，剪一张纸兵，纸兵的脸——
没有五官，只在胸口写着：
「剪神者，欢迎回家。」
终卷《空白成光》
——给所有被故事伤害，却仍愿意讲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