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哥的仰卧起坐式决策2.0版:刚想躺平又被扶起来了
我叫宇文宪,字毗(pí)贺突。
十二月初七,我皇帝四哥宇文邕(yōng),在万众欢呼声中,正式进入了晋州城。
这座被围困了许久,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坚城,终于迎来它的新主人。
守城主将梁士彦,那个在城破之际,高喊着“死就在今天”的猛男,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见到我四哥,就再也绷不住了。
这位满身血污,胡子拉碴的将军,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我四哥的胡须,嚎啕大哭:“陛下啊!臣……臣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啊!”
那哭声,发自肺腑,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忠诚不渝的委屈,更是无数个日夜坚守的压力释放。
我四哥,这个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也被这一幕深深地打动了。
他眼圈泛红,为梁士彦擦去眼泪,同样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整个场面,感人至深,充满了君臣相得的和谐气氛。
然而,这温馨(xīn)的画面,还没持续多久,我四哥那熟悉的“仰卧起坐”式决策,又开始发作了。
在当晚的军事会议上,他看着地图,又看着帐下诸将疲惫的面容,忽然长叹一口气,说道:“将士们连日征战,实在是太疲惫了。
我看,我们不如就此引兵西还,休养生息,徐图后举。”
闻听此言,我差点跌倒。
四哥!我的亲哥!你又来了!
我们刚刚取得了一场史诗级的大捷,十万敌军望风而逃,整个关东震动,士气正盛。
这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一鼓作气,直捣黄龙的天赐良机啊!
你现在,居然又想撤了?
你是不是对“撤退”这个词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帐内诸将,也都无所适从,表情和我一样,充满了不解和错愕(è)。
忠勇强悍的晋州守将梁士彦
就在这时,梁士彦将军,又一次站了出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四哥的马前,用力地叩首,大声疾呼:“陛下,万万不可啊!
如今齐军主力溃散,人心惶惶,如同惊弓之鸟。
我们正应该趁着他们恐惧的时候,乘胜追击,必定能一举荡平齐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位刚刚还在哭鼻子的将军,此刻又恢复了猛将本色,言辞恳切,气势雄浑。
我四哥被他这么一谏,似乎也清醒了过来。
他沉思良久,终于,扶起了梁士彦,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爱卿言之有理!是朕糊涂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坚定:“朕之所以能得到晋州,为平定齐国打下根基,全靠你在这里死守。
如果你守不住,朕的大事就成不了!
朕现在已经没有了前方的忧虑,唯一担心的就是后方的变故。
你,要好好地替朕守住这里!”
说完,他转过身,面对所有将领,朗声宣布:“传朕旨意,大军即刻出发,追击齐军!”
被梁士彦激励、矢志攻齐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帐下诸将,依然有些犹豫,觉得应该稳妥一点,纷纷劝谏,希望西还。
我四哥的脸,沉了下来。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说出了一句足以载入史册的霸气宣言:“纵敌患生!放跑了敌人,后患无穷!你们这些人如果还有疑虑,那你们就都留下!朕,一个人去追!”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所有将领,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臣等,愿随陛下追击齐军!”
我混在人群里,也跟着跪了下去。
可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我看着四哥那决绝的背影,既为他重新找回的帝王雄心而感到欣慰,又为他这大起大落,反复横跳的决策风格,感到深深的疲惫。
哥啊,你这颗帝王之心,能不能别再玩儿仰卧起坐了?
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心脏真的受不了啊。
初九,我大周军队,在短暂休整后,再次踏上了征途,抵达了汾水关。
而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晋阳。
2.千里追击:敌军上演《谁是卧底》真人版
当我们的大军还在路上的时候,高纬已经连滚带爬地逃进了他家的龙兴之地——晋阳。
然而,回到了这座他最熟悉的城市,他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安全,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迷茫之中。
他就像一只被猎人追赶到无路可逃的兔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该往哪里钻。
初十,惊魂未定的高纬,在晋阳城里,搞了一次大赦天下。
长途逃跑、失魂落魄的北齐皇帝高纬
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积攒一点人品。
然后,他紧急召集朝臣,商议对策。
这一次,朝臣们的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陛下,当务之急,是应该减免赋税,停止劳役,来安抚民心;
同时,收拢残余的部队,背靠晋阳城,跟周军死战到底,才能保住咱们的江山社稷啊!”
这绝对是当时最正确、最合理的建议。
然而,高纬同学的脑回路,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他听完之后,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高见”:“朕决定,留下安德王高延宗和广宁王高孝珩(héng)守晋阳。
朕自己,要去北边的朔州。”
去朔州干嘛?
他的计划是,如果晋阳守不住,他就从朔州,直接润(逃)到突厥去。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纷纷表示“陛下三思啊”,“万万不可啊”。
把自己的江山社稷,寄托在异族的善心上,这简直是自取其辱,自寻死路。
但高纬,再一次展现了他“朕意已决”的霸道总裁范儿,完全不听劝。
高纬的这番操作,彻底寒了手下人的心。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皇帝都准备跑路了,那些当臣子的,还留在晋阳等死吗?
于是,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三十多个负责宿卫的近臣,连夜打包行李,集体西奔,投靠了我们大周。
我四哥大喜过望,对这些弃暗投明的义士,一一封赏,待遇优厚。
这一下,北齐的士气,更是雪上加霜。
我率领先头部队,一路追击,抵达永安。
很快,我四哥的大军也赶到了。
而此时的齐军,也收拢了一些残兵败将,重新在高壁和洛女砦(zhài)这两个地方,据险而守,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守高壁的,正是那位在决战前主张“不要打”的丞相,高阿那肱(gōng)。
他手头,还有一万多人的部队。
我四哥亲率大军,向高壁进发。
结果,高阿那肱一看到我们的大旗,连阵仗都没摆,直接望风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
得,又一个送装备的。
剩下的洛女砦,就交给我来处理了。
攻城拔寨如砍瓜切菜的北周齐王宇文宪
我二话不说,带兵猛攻。
砦内的齐军本就士气低落,哪里经得住我这支虎狼之师的冲击,很快就被我攻破,守军尽数投降。
就在这时,一个被俘的齐军士兵,为了立功,向我举报了一个惊天大瓜。
他说:“王爷,高阿那肱之所以跑得那么快,是因为他早就跟你们周军有勾结,准备投降了!”
这消息,立刻被上报给了高纬。
高纬大惊,立刻派侍中斛律孝卿去调查这件事。
斛律孝卿,就是当年被我四哥用反间计,害死的斛律光的侄子。
按理说,他应该对我们周军恨之入骨才对。
可他的调查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他调查了一圈,回来报告说:“陛下,这纯属谣言,是那小兵为了活命,胡说八道。”
没过多久,高阿那肱自己的一个心腹,也跑去向高纬举报,说:“陛下,我家丞相真的要反了,千真万确!”
高纬又派斛律孝卿去查。
斛律孝卿回来,依然是那句话:“陛下,这还是谣言,纯属污蔑。”
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还把那个前来举报的心腹,给当场斩了。
我拿到这份情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北齐的朝堂,到底是什么构造?
一个忠心耿耿想要揭发叛徒的人,被当成造谣者给杀了。
而那个真正有二心的丞相,却被当成忠臣给保护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谁是卧底》了,这分明是《杀死那个告密者》啊!
高纬如此行为,真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杀忠臣(斛律光、高长恭),纵容佞臣(高阿那肱、穆提婆)逍遥法外!
我只能说,北齐会亡,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上至君主,下至大臣,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国家的灭亡,添砖加瓦,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3.甩锅的艺术:陛下,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十一日,眼看局势越来越崩,高纬终于想起来,得让手下人去招兵买马了。
他下诏,让安德王高延宗和广宁王高孝珩去募兵。
高延宗入宫觐见。
高纬拉着他的手,说的不是如何抵抗周军,而是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跑路计划:“延宗啊,朕准备去北朔州了。”
高延宗一听,当场就哭了。
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劝谏高纬,让他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轻易离开。
但高纬心意已决,根本不听。
不仅不听,他还秘密派遣了左右亲信,先把皇太后和太子,偷偷送往北朔州。
这操作,摆明了就是“我先让家人撤,我随后就到”。
十二日,我和我四哥的大军,在介休会师。
介休的守将,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非常识时务。
他看到我们的大军一到,二话不说,直接开城投降。
我四哥龙颜大悦,当场就封他为上柱国、郇(xún)公。
千金买马骨的效应,立刻显现。
当天夜里,远在晋阳的高纬,又一次准备开溜。
结果,他手下的将领们不干了,把他给拦了下来。
大概是觉得,再跟着这个老板干,迟早要被坑死。
十三日,我们的大军,兵临晋阳城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
高纬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我们那连绵不绝的军营,旌旗蔽日,杀气冲天,终于感受到了末日的降临。
他又一次,祭出了他的祖传法宝——大赦天下。
并且,还改了年号,叫隆化,企图用这种玄学手段,来挽救危局。
做完这一切,他把安德王高延宗叫到跟前,进行了一场堪称史上最奇葩(pā)的“禅让”仪式。
他任命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领山西所有的兵马。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天真无邪的语气,对高延宗说:“并州,兄长你就自己拿着吧。
儿臣我,现在要走啦!”
他管自己的堂兄叫“兄长”,却自称为“儿臣”。
这辈分,乱得跟一锅粥似的。
颇有血性、热诚报国的北齐安德王高延宗
高延宗再次泪流满面,拉着高纬的龙袍,苦苦哀求:“陛下!为了咱们高家的江山社稷,您可千万不能走啊!
臣愿意为您出死力,跟周军决一死战,一定能打败他们的!”
就在高延宗还在做最后努力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魔鬼声音,又响起来了。
穆提婆,再一次,站了出来。
他拉着高纬,说道:“至尊的计划已经定好了,王爷您就不要再强行劝阻了!”
高纬仿佛得到了最终的指令,再无留恋。
当天夜里,他命人砍断了五龙门的门闩(shuān),带着亲信,仓皇出逃。
他这次的目标,依然是遥远的突厥。
那些曾经追随他的官员、侍从,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纷纷作鸟兽散。
领军将军梅胜郎,是最后一个试图挽救他的人。
他冲上前,叩住高纬的马头,苦苦劝谏。
这一次,高纬居然听劝了。
他放弃了去突厥的念头,决定返回国都邺城。
只是,他回头一看,身边,只剩下了高阿那肱等十几个骑兵。
后来,广宁王高孝珩、襄城王高彦道也陆续赶来,总算凑了几十个人,陪着他一起上路。
而那位一路怂恿(sǒng yǒng)他快跑的穆提婆,在送走了高纬之后,调转马头,直接向西,投奔我们周军来了。
他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母亲,奶妈陆令萱,在得知儿子叛国,高纬出逃后,绝望之下,自杀身亡。
家属,也都被诛杀或没为奴婢。
一个时代,就此落幕。
我四哥对于穆提婆这种主动投诚的“高级人才”,自然是来者不拒,当即就封他为柱国、宜州刺史。
同时,他还下了一道诏书,昭告所有北齐的臣子:“无论是谁,只要能洞悉天命,为我大周效力,高官厚禄,大大滴有!
就算是我们这边的将士,有跑到你们那边去的,我们既往不咎(jiù),一概赦免!”
这道诏书一出,北齐的官员们,就像开了闸(zhá)的洪水一样,争先恐后地跑来投降。
我看着这络绎不绝的降官降将,心中感慨万千。
一个王朝的崩塌,真的只在旦夕之间。
而加速这一切的,不是我们这些敌人,恰恰是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