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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松山挖坑道炸翻日军的工兵,也是云南资助高考状元的第一人

大家好,我是刘霞。抽空回了趟昆明,在家中翻出一叠和抗战老兵的老照片,其中一张老照片引起了我的回忆。和志愿参加抗战老兵萧永

大家好,我是刘霞。

抽空回了趟昆明,在家中翻出一叠和抗战老兵的老照片,其中一张老照片引起了我的回忆。

和志愿参加抗战老兵萧永龄寿辰喜宴

照片中的老兵叫萧永龄,生前居住在昆明云大医院后面的一片老家属区, 第一次我找到他应该是2010年。

当时他站在院子中央,猛一抬头,抽出厚棉袄里枯瘦的手,指着前方说:“我家最好找,你看,整个院子就我家的窗户没有安防盗笼。一是没钱安,二是家中也没什么值得防盗的。”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往那最好找的地方走去,只见一副大红的对联突兀挂在陈旧的铁大门上,上面写着几个黑色大字:“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我心。”

我夸他写得好,萧永龄对此满是不屑,说:“这可不是我写的,是法院两年前来走访时自己贴上去,我30年牢狱到今天也就换了这句话。哼,现在的人聪明着呢,你心里需要什么,就给你送什么⋯⋯”

很难相信,就是这个防盗笼都舍不得装的老兵,竟然是云南省第一位资助高考状元的人。

萧永龄极为不愿记起自己的童年,他用一个“惨”字概括了自己的整个童年!

其实撇开其他不说,单就个体,他的童年也是一种骄傲。乖巧懂事不说,一手远近闻名的好毛笔字,才上小学的他,就能在街上摆摊写对联,以此帮补家用。这一切他说得轻描淡写,穷人的孩子必须早当家,萧永龄也认这个命。

在他只有五、六岁的时候,父亲撒手人寰。对于出生在云南曲靖会泽一贫困家庭的萧永龄,少年丧父,必然意味着更多的艰辛。这还不算,萧永龄童年最糟的时候,家里同时停了三口棺材,那是祖父、姑姑、姐姐。 “太惨了,可能是传染病,村里死了很多人,邻居间连串门都不敢。”萧永龄哀叹着。

这一叹就到1935年,13岁的萧永龄已经能够清楚记得各种事情的细枝末节。最记得的当然是哥哥跟着一群突然到来的人,丢下妻儿老小,走了。那些突然到来的人都戴着镶着五角星帽子,萧永龄后来知道,那是长征途中的红军。哥哥一去不复返,最终成了萧永龄心中一个永远的符号。

哥哥走后,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他必须撑起即将垮塌的家庭,为了减轻母亲、嫂子的负担,高小毕业后,萧永龄和一个同伴,已然相约闯天下。

那时候,天下在他们眼里还只是省会昆明。两人穿着会用家乡稻草编织的草鞋,翻山涉水,一步一个脚印,整整走了6天,才到达昆明,而现在只是2个多小时的车程。

两个懵懂的少年,在四川到昆明的铁路运输段上找到一份杂役的工作。在这样的条件下,萧永龄都没有放弃学习,每个月9元的工资,他固定拿出8毛钱到宝善街青年会去上补习学习。因其好学,在段长的介绍下,萧永龄来到大华交易社去跑堂。大华交易社实际是个茶馆,里面什么样的人都可以遇到,大学教授、国民党军官、地下共产党⋯⋯随即,这个勤奋的小个子男孩被介绍到云南大学去打杂。

这是萧永龄人生重要转折点。

抗战爆发后,昆明虽然是大后方,但抗战的氛围很浓厚。而且,日军飞机也没有停止对昆明的轰炸。

他最记得是交三桥大轰炸,满城一下化为火海,眼里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死难者的内脏挂满在瓦砾间、烧焦的树枝,耳朵里全是受伤者的惨叫之声,那个惨呀,不在现场,根本体会不到。

“我记得飞机是单号来轰炸,我都好几次在跑警报中,差点被炸死。”萧老生前回忆说。

1942年,在国民政府的号召下,萧永龄跟着西南联大的学子,一起报名加入中国远征军,萧永龄分在200师戴安澜将军麾下工兵营服役。作为工兵,萧永龄主要任务是修建工事和炸毁路桥。

据他回忆,征战条件要比电视里面艰苦得多,最糟糕的是天气,“七八天不下雨,然后下一场大雨,树林里冒出一股刺鼻的气味,熏得人几乎不能呼吸”。

炸桥梁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有时候导火线短了,来不及跑就炸了,萧永龄就在一次炸桥梁的过程中负伤,左腿膝盖上留着一条5厘米左右的伤口。

远征军入缅作战很快失利,部队不得不撤退回国,受伤的戴安澜将军也在撤退途中阵亡,真实的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撤退回来的中国远征军,一部分去了印度,一部队驻守怒江以东,开始了和日军长达两年的隔江对峙。

1944年5月,“滇西大反攻”开始了。萧永龄所在部队编入第十一集团军宋希濂将麾下,萧永龄已是工兵部队的一名班长。

“滇西反攻的惨烈令世界震惊!在仰攻松山主峰的战斗中,真的是一寸山河一寸血!那死的人太多了⋯⋯”

远征军司令部最后决定用坑道作业的办法,挖地道抵达日军松山主峰的碉堡下把碉堡炸掉。萧永龄和战友们有了用武之地,坑道从距松山子高地日军碉堡150米处开始挖。

工兵战士们在一个深夜通过筏子偷渡过怒江,从江边挖掘直通山顶的敌人堡垒的坑道。

“我们晚上挖坑道,白天根本不敢动,因为敌人就在上面盯着,只要树木一有响动就用机枪扫射。”

有一次萧永龄正打算从树叶缝中探察敌人的位置,便听到“哒哒”的机枪声,机敏的他立即卧倒,而旁边一个新兵因缺乏经验,还在原地左顾右盼,萧永龄撤下时再也没见过,“那时根本没机会上去找他,肯定牺牲了”。

一天三班倒,有工兵战士活活累死在岗位上,没有条件好好埋葬,就用一床芦席包起来,在附近随便埋了⋯⋯

挖的地道是用来炸鬼子,萧永龄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那是高度机密。

“我们三班倒挖了半个月左右,有一天,看到往地道里搬一箱一箱的东西,因有战场纪律,也不敢问,撤下来以后才知道那是美国的炸药,叫TNT”。回忆到这里,萧永龄脸上露出了笑容。

通过隧道,远征军在敌堡下安放了120箱TNT炸药,将松山山顶炸翻,这场占领了松山最高地,为滇西战役奠定了胜局。

“为这个胜利,我们3个团的人最后只够整合成一个连,只剩一个连啊!”萧永龄哽咽着望向远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月。

2005年8月29日,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由139名志愿者组成的自驾车重走“滇缅路”大型公益活动在“滇缅公路”零公里(昆明市西站)处启程。

年逾八旬的萧永龄因身体条件不能参加,他请记者带上一盒他的名片,哽咽着说道:“你们每过一个烈士陵园,就把我的名片留在那儿;我不能去看那些战友,让名片带去我对他们的问候⋯⋯”

萧永龄的名片有些与众不同:左上角有一幅梅花图,萧永龄解释道:“梅花最耐寒,才能迎来春”;在他的名字下写有“不朽”二字。

他解释说:“人终有一死,没有不朽之身,只有不朽的名,希望我们在滇西抗日战场上做过的一切也能不朽。”

抗战胜利后,萧永龄去了驻扎在家乡曲靖的第26军。1949年12月,萧永龄听到小道消息, 国军第26军、第8军要围攻昆明,在部队吃不饱、穿不暖的萧永龄偷偷从曲靖跑上昆明,准备向地下边纵通风报信。

可惜,萧永龄才到昆明没几天,连边纵的人影都还没找到,12月9日,云南宣布和平起义。萧永龄于当月16号投靠云南起义部队战边13军38师,编入工兵连,驻地昆阳,开始接受解放军的思想大教育。

“思想大教育那叫诉苦运动,每人前面写上父母的灵位,然后跪在灵位前哭诉,祖宗八代做过的事都要说出来。最主要还是哭诉跟着国民党做了多少坏事、压迫了多少民众、干了些什么对不起人民的勾当,无一不漏,都得说。”

就这样哭诉大半年后,萧永龄被分到开远,和一群陌生人继续学习。恰巧抗美援朝开始,萧永龄想脱离那永无止境的学习,报名参加,无奈到政治部审核一关,萧永龄竟然未被通过。

1953年,萧永龄被资遣回会泽老家,被安排到木材公司管理木头。年逾三旬的萧永龄终于成家了。然而,安稳只是短暂的,木材公司1955年准备搬迁到开远,因大女儿还不会走路,妻子又身怀有孕,萧永龄只好随少部分职工在公司留守。

“那是中秋节的前后,突然全城戒严,开展肃反运动,我是第一个被抓到监狱的,当时天还不亮,人们都还没起床。我到监狱大约半小时,被抓的人越来越多,一小会就挤满了监狱房间。”

3个月后,萧永龄被宣判因“造谣破坏”,判处有期徒刑3年,即刻押往丽江服刑。在几张发黄的判决书上,上面清楚写着:“申诉人萧永龄造谣一事,证据不足,但1952年帮助地主杨秀华变卖衣服一事,是错误的。”

萧永龄解释,杨秀华的弟弟是他同学,大家都是邻居,他家的财产早就被没收了,1952年已经是个没落地主,生活无法继续,才把一些旧衣烂衫拿去街上买,他好心就是帮着在街上看了一下摊位。

然而,在丽江监狱服刑期间,仗义执言的萧永龄又被加上“煽动犯人造反” 之罪,多次被加刑,留了三十年。或许大家都不会想到,现在游客上玉龙雪山的路,就是萧永龄等抗战老兵用人生最炫丽的30年时光,一寸一寸刨出来的。

1985年萧永龄得到平反,在他多次进京上访后,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正式宣布其无罪,已经63岁的他,这才开始了“正常人”的生活。

离家时,儿女都还不会叫“爸爸”,回家后,他已经是做祖父的人。这个从天而降的“爸爸”,带给儿女的似乎只有疑惑和伤害,他无疑成了女儿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对于家庭萧永龄承认自己是个“罪人”,女儿对他用任何方式,他都接受,认为那是罪有应得。

2002年萧永龄的原配妻子去世,他组建了新的家庭,养女唐迪文兄妹知道他是远征军老兵,是对国家有功的人,对他很是尊敬,给他养老送终。

唐迪文回忆,养父识字又敢说,得罪不少人,一生坎坷,但人品很正直,生前一个月才一千多的工资,自己舍不得吃,省下来捐给贫困大学生。

原来这个连防盗笼都按不起的“穷老头”,竟是云南省第一个资助高考状元的人。

1990年9月4日下午,萧永龄看到昆明一家报纸上报道了状元特困生的情况,这位状元就是大理鹤庆县金墩乡的赵少钦,他考进了中国人民大学。

萧永龄看到消息后,拿上羊皮大衣,背了一壶水就去与赵少钦见面,并于第二天把他送上去京的火车,临走前萧永龄给了他3封信,让他带到北京去,可以得到收信人的照顾,并把自己的羊皮大衣和满满一壶水拿给赵少钦,握着他的手说:“别忘了云南的山水,云南的亲人。”

此后,每个月都有两封信来往于北京和云南之间。赵少钦曾在信中告诉萧老:“这边的学生都很厉害,我外语实在跟不上,我有点想退学。”萧老看到这样的话后立刻回,。一方面帮他分析所遇到的挫折,以古人的名言“男儿立志出乡关,誓不成名死不还”来激励他;另一方面介绍他认识《参考消息》的总编辑照顾。

这次事件后,赵少钦进步明显,成功当选大学学生会主席,随后发行了自己写的《共产党员必读》一书,为此学校奖励了他5000元,当时可是一笔巨款。

为感谢萧老,赵少钦来信中说:“爷爷您不仅在思想上教导我,还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实在让我感动不已!”此时的赵少钦不再称呼萧老为“萧爷爷”,而是直接亲切地叫“爷爷”。

拿到奖励的赵少钦决定去广州发展,但广州之行并不顺利。当他再次回到北京时已经身无分文,赵少钦显得意志消沉。萧老得知后又在信中说:“为了对得起云南3000多万的父老乡亲,你一定要完成学业,一定要在文学上继续深造!”

从萧老的话中,赵少钦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随后,赵少钦坚定意志读书,经过一年多的拼搏终于考起了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中国日报社》经济部。

萧永龄不仅关心赵少钦的生活,更教他如何做人,还告诉他古代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之处⋯⋯这些教育让赵少钦后来的生活受益匪浅,虽然生活越来越好,但一直保持着俭朴的作风。

“世博会他带着十几个同事来昆明,一下飞机就拉着我对大家说:‘这是我爷爷’,那是个我脸上贴金呢,娶媳妇也不忘带来我这里,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望我,你说,我做的那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萧老无比欣慰说。

萧永龄和受助学生在一起

受过萧老帮助的困难学生还很多,曾在白衙农业技术站的李金妹、丽江地震办公室的郭建芬就是其中两位。和其他捐助人不同的是,萧老除了物资捐助,最主要还是给予思想上的勉励。

萧永龄的爱心助学很早就引起云南媒体的关注,他在接受采访时,都没有提及参加抗战的经历。不知是他不愿说,还是访问者不感兴趣。

说到助学,萧老严肃表示:“我从小家庭贫困,读不起书,一生什么风浪没经过,只想告诉现在的年轻人:条件好了,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已经不是难事,但不论将来走到哪,都不能忘本!”

这些受过萧老帮忙的学生都没忘过他老人家,逢年过节都会来探望,这对他饱经风霜的心灵,多少也是一些慰藉。

2010年,萧永龄两次在家休克,担心来日不多,他提前写好了自己的碑文,碑文上只有简单两行字,一行写着:1954年在会泽被捕;一行写着:1982年平反。

萧永龄从小就爱看史书,他表示自己从小就知道何谓精忠报国,在所有的毛笔字中,“还我河山”四个字他写得最好,问他墓志铭为何只写这个,他难以释怀地说:“参加抗日是我应该做的,没必要让后人知道,但是,我的罪行,30年牢狱之灾,应该留给后人评说。”

2013年6月,萧永龄去世前,要求养女就按照他写的碑文刻,唐迪文无奈说:“他不写抗战英雄,至少也要写抗战老兵。这样写,以后别人一看都以为是个劳改犯葬在那里,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尽管没有叫过肖老“父亲”,唐迪文兄妹还是很尊重肖老的为人,肖老离世后,还想为肖老争取些荣誉,得知《云南信息报》要给抗战老兵颁发“抗战胜利68周年纪念勋章”,她打电话来申请,说好在上坟时给养父送去。

萧永龄生前还一直牵挂着一件事。

2011年2月,他和社会各界爱心人士聚到一起,共同呼吁恢复重建昆明圆通山远征军抗战纪念碑,让人们再次正视那段无法磨灭的历史。

远征军老兵(右起为肖永龄、颜嘉铭、杨毓骧)

1945年在圆通山修建了戴安澜纪念标(缅甸战役中国阵亡将士碑),以纪念中国远征军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及在缅甸战役阵亡的中国数万远征军将士。

1947年9月7日,松山战役胜利三周年之际,曾在昆明圆通山修建了滇西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一座。祭文这样写道:“九攻九伐,历时六旬,数千猛士,慷慨成仁。敌无生降,我以死争,战斗之烈,鬼泣神惊……今于螺峰,立碑纪念,以悼国殇。”

这两座碑都和萧永龄抗日从军有切身关系,但在上世纪60年代,两座纪念碑先后被拆除。

提起当年牺牲的战友,他数次不禁潸然泪下,他说许多战友牺牲连名字都没留下,真正的“胜利未到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生前多次真诚向媒体呼吁,应该在原址上重修远征军阵亡将士纪念碑,让后人永记先烈的丰功。

2013年12月3日,《云南信息报》联合多家单位在昆明圆通山举行“一碑一塔”修复落成仪式,十多位抗战老兵参加,而萧永龄刚刚去世半年,他没能见到这个盛况。

这位连自己墓碑上都不提自己是抗战老兵的人,却希望后人能记住那些牺牲的战友。这纯粹的心愿,我们后人能听见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