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张磊
来源:精神价值
上午,正伏案读书时,忽听得电话铃响。是顺丰的小哥,说有我一件快递。我近来并未买什么东西,心下不免有些诧异。
取来一看,是个寻常的快递纸匣,寄件处写着“永年”。永年……这名字,教我怔了一怔。拆开来,里面躺着一副新式的眼镜,还有一张薄薄的纸片,上头是几行手写的字:“磊哥好,科弟想你了,欢迎来永年。等你,碰两杯酒。2025年10月19日”

原来是邯郸的小伊兄弟寄来的。他在永年开着“洺视力”眼镜店。
我拿着这眼镜,竟觉得有些沉了。我与这兄弟,平素是极少说话的,微信里也难得有几回往来。他本是个沉默的人,话不多。然而他却晓得我眼镜的尺寸,晓得我鼻梁上这副旧架,已伴我走过一年多的风尘了。他甚么都晓得。
这世间的交情,大抵是热闹的。酒席上的喧哗,屏幕里的寒暄,总不免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气。然而他的关切,却是沉默的,像北方的土,厚重的,压在心上。
我即刻拨通了他的电话。那头传来他憨直的,带着冀南口音的声音:“磊哥,你那个眼镜戴了一年多了……兄弟想你了。”
我问:“多少钱?”
他顿了一顿,声音里带着些窘迫的笑意:“哥,你谈钱,那就没意思了。”
我举着话筒,竟说不出别的话来。眼泪是毫无预兆地滚下来的,滚烫的,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向来是厌恶流泪的,以为那是软弱的记号。然而此刻,这泪却是由不得我的。
我晓得,他不是寄来一副眼镜。他是从遥远的燕赵故地,寄来了一颗真心。
这人间,扰扰攘攘,我们说了太多言不由衷的话,见了太多浮于表面的笑。真挚的情意,反倒成了稀罕物。而我的这位兄弟,他用他的沉默和行动,为我守护住了这份稀罕。他不说想念,只说“碰两杯酒”;他不问是否需要,只将关怀做成你眼前的一方清明。
我戴上这新眼镜。窗外呼和浩特的天,是那种北方特有的、高而远的蓝。这光景,透过兄弟赠我的这双“眼睛”看去,便觉得分外明亮,也分外沉重。
这哪里只是一副眼镜呢?这分明是从滏阳河边,照过来的一束光,要破开这铁屋的罅隙,教我看看,人间究竟还有这样的情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