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世,我全力帮助他登上高位,权倾朝野,没想到最终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悲惨结局。
在我含冤离世后,他竟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怀有身孕的妹妹迎娶进府,对她百般宠爱、呵护备至。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早就在暗处眉来眼去、私通款曲,而我,不过是他们旧情复燃道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曾经十七载看似恩爱的夫妻生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一世,面对他那自信满满的目光,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我冷冷地大声呵斥道:
“我乃玉氏家族的尊贵千金,岂是你这样出身贫寒的穷书生所能觊觎的?”
“来人啊,给我狠狠地教训这个妄图攀附权贵的无耻之徒!”
裴玠惊愕地听着我对他肆意羞辱的话语,一脸茫然。
他全然不明白,为何我和上一世判若两人。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拿出藏在怀中的婚书,就被我府上的家丁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三根肋骨。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手中的婚书也被他吐出的鲜血染得污浊不堪。
他满腔怨恨地用力拍打着地面,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玉芜,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我穿着花盆底的鞋子,缓缓地踩上他的手指骨,清脆的断骨声让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弯下腰,捡起那份两家父母共同签字画押的婚书,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它撕成碎片。
“我今天就毁了这婚约,你能拿我怎样?”
“你又有什么本事来阻止我?”
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原本紧握的拳头也绝望地松开了。
此刻,我是高高在上、备受尊崇的相府嫡长女。
而他,仅仅是一个穷困潦倒、毫无地位的平民百姓。
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
妹妹玉棠骑着马,气喘吁吁地把父亲从宫里找了回来。
她心里十分害怕我不能嫁给裴玠,因为一旦我嫁不成,她和她的“娘”就没办法看我的笑话了。
上一世,父亲不幸卷入了贪污军费的案件之中。
裴玠假惺惺地安慰我:
“你不用忧虑,我定会在其中周旋,向陛下为你父亲求情。”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大臣。
我对他深信不疑,将家中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交给他,让他去上下打点。
然而,他进宫面见陛下之后,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案子却突然迅速结案。
我家瞬间陷入绝境,全族人被满门抄斩。
只有妹妹和苏姨娘母子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直到那时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玉棠根本就不是我真正的亲妹妹。
当年,苏姨娘和我母亲在同一天分娩。
她暗中买通了产婆,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和我母亲生的儿子进行了调换。
她把我弟弟抚养了一段时间后,在她娘家侄子出生时,又再次使出狸猫换太子的诡计。
她残忍地将我弟弟扔进了河里,然后把娘家侄子抱回来,对外宣称是我母亲所生,成为了父亲唯一的嫡子。
在我家遭遇大祸之前,玉棠就已经和裴玠暗中勾搭在一起。
并且她还怀上了裴玠的孩子。
而我多年来一直未能生育,其实是因为裴玠每次和我同房之后……
都会在我的饮食里偷偷掺入避子药。
只有一次,他疏忽了,我才好不容易有了身孕。
我满心期待着孩子的降临,可是没过多久,我就不幸小产了。
直到临死前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玉棠的恶毒阴谋。
她送给我未出世孩子的平安符里,竟然掺了麝香。
她假装甜美地笑着对我说:
“肯定会是个小侄子,你看,这是姨娘专门为他求来的平安符。”
说着,她还故意撩起裙摆,委屈地让我看她膝盖上磨破的皮。
“足足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呢,阿姐,我一路跪着上去的,你看看,我对你多好呀。”
是啊,她的“好”,让我受尽折磨,不得善终。
我死后,裴玠大张旗鼓地用八抬大轿把玉棠娶进了家门,两人洞房花烛,甜蜜恩爱。
而我却暴尸荒野,任由野狗啃食我的尸骨。
我心中充满了不甘,凭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父亲愤怒地从家丁手中抢过棒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亲自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裴玠扶了起来,大声呼喊着让人快去请太医。
裴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偷偷地向玉棠投去感激的目光。
玉棠则俏皮地向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下,故意娇声娇气地喊了句:
“姐夫。”
我顿时怒火中烧,扬起手一巴掌将她扇得嘴角流血,摔倒在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我,连她平日里最擅长的掉眼泪、装委屈都忘记了。
是啊,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是我最疼爱、最呵护的妹妹。
我怎么忍心对她动手呢?
母亲只有我们两个女儿,无论是在盛大的宴会还是日常的家宴上。
母亲都会因为没有儿子而遭到别人的嘲笑和讥讽。
玉棠也常常因为自己是女儿身而被埋怨。
小小的她总是扑到我怀里,愧疚地对我说:
“阿姐,都怪我,如果我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你和娘就有人保护了。”
十二岁那年,我被苏姨娘的儿子玉成推进了河里,他还在一旁嬉笑着嘲讽我:
“等你娘死了,等我长大以后,我就让你的老公把你打死!打死你!”
玉棠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差点毁了自己的容貌。
“你敢欺负我姐姐!我跟你拼了!”
她像一头勇猛的小狼崽子一样护着我。
这样的小妹,我怎么可能不宠爱她、不信任她呢?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陌生,对我和母亲如此心狠手辣呢?
我严厉地质问她:
“我至今还未嫁人,和裴公子也是刚刚认识!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败坏我名誉的话呢,玉棠,你这是想要逼姐姐走上绝路吗?!”
父亲原本想要责备我不该动手打妹妹,但听到我的话后,也皱起了眉头。
“玉棠,你太不懂事了。”
玉棠眼眶泛红,委屈地大哭起来:
“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看着父亲心疼的眼神,我更加生气地吼道: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啼啼!家里又没死人!真是个晦气的东西!赶紧回你的房间去!
“你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这种场合是你该来的吗?!
“在外面的男人面前哭哭唧唧、扭扭捏捏,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和大方!我平时教你的都白学了!”
父亲脸色阴沉下来,严肃地说:
“玉棠,你姐姐说得没错,有外人在,回你的房间去吧。”
玉棠傻傻地看着我们,这次是真的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捂着红肿的脸,委屈地跑开了。
裴玠心疼得不得了,他自己都被我打得快不行了,还有心思去心疼别人。
他对玉棠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啊。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狠心拆散他们这对狗男女呢?
裴玠深知我父亲性格古板,最看重承诺。
当年,父亲去参加科举考试的途中,被人偷走了盘缠,饿得晕倒在了荒野之中。
是裴玠的祖父好心将他救回了家。
父亲因此欠下了裴玠祖父一份救命之恩。
所以才为我们子女定下了这门婚约,许下了诺言。
现在,裴玠看到父亲对他关怀备至的样子,心里便笃定这桩婚事即使我一万个不愿意,也一定会成。
太医赶来后,为裴玠仔细诊断了一番。
“这伤势太重了,就算治好了,以后每逢刮风下雨,腰都会疼得钻心,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父亲听后怒不可遏,指着我大声骂道:
“你这个混账东西,心肠怎么如此歹毒!
“君子一言九鼎,你怎么能如此蛮横无理!还动手打人!
“这是我亲自为你定下的婚事,遵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说不!”
我不紧不慢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裴玠嘴角隐隐露出的得意笑容,冷漠地说道:
“我坚决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嫁。
“当初吃裴家那碗饭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屈尊下嫁给这个穷酸书生。
“他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还想着娶妻,真是厚颜无耻!
“你去满京城打听打听,哪家上门提亲,连一件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我真是厌恶至极!”
裴玠羞愧得紧紧攥住拳头,看着我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
他从小就生活在贫穷之中,自尊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强。
上一世,我在嫁给他之前,母亲亲自去了一趟他的家。
那是两间破旧的茅屋,被勉强隔成了四间小房间。
里面不仅住着裴玠的父母,还有他的弟弟妹妹。
屋子四处漏雨,连取暖的地龙都没有。
家里仅仅靠着几亩薄田维持生计。
母亲看到这一幕,差点当场昏过去,回到家后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母亲向来很少和父亲说话,但为了我,她和父亲大吵大闹,坚决要求退掉这门亲事。
父亲却死活不同意。
母亲一气之下,甚至打算和父亲和离,带着我远走高飞。
她不愿意因为父亲的所谓承诺,就毁掉我的一生。
“什么狗屁名声,那些都是虚的!我女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让他们来骂我吧,我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就算让我折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无所谓!”
母亲双手捂着脸,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给他们钱,多给他们一些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让我的女儿去吃苦……”
父亲的声音冰冷无情,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不行,阿芜必须嫁。”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
裴玠的母亲带着弟弟妹妹跪在相府门口,痛哭流涕地说:
“亲家母如果嫌弃我们是个麻烦,不想让女儿嫁到我们家受苦。
“我们一家人现在就可以跳进河里,但千万不要耽误了玠儿的婚事啊。
“他是真心喜欢你们家女儿的!
“虽然我公公对亲家公有救命之恩,两家也订了婚约。
“如今亲家公飞黄腾达了,想要反悔我们也只能认了!平民百姓哪能斗得过当官的呢。”
一时间,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京城。
父亲气得吐血,母亲也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朝堂上那些和父亲有矛盾的官员,纷纷上书向陛下告状。
最终,陛下龙颜大怒,一句话就敲定了这桩婚事。
我就这样无奈地成为了裴家的媳妇。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母亲心疼我,只好尽可能地给我丰厚的嫁妆。
又是置办宅院,又是配备丫鬟,还赠送了不少田地。
我出嫁那天,母亲红着眼睛,轻声细语地央求裴玠,好话都说尽了:
“阿芜性子直,要是有什么地方惹得姑爷不高兴了,姑爷千万多担待,直接来找我说,千万别骂她,更不能动手……”
话还没说完,母亲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泣不成声。
裴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母亲的一切馈赠。
可是新婚之夜,他却板着脸掀开我的盖头,劈头盖脸地质问我:
“玉芜,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母亲用金钱来羞辱我,算怎么回事!”
看到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才缓和了语气,跪在我脚下,眼睛红红的。
“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我裴玠,就算饿死,也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其实我从来就不相信他的鬼话,也对他母亲的做法感到非常厌恶。
但为了父亲的仕途,也为了让母亲安心。
结婚后,在外面,我竭尽全力帮助他参加科考,帮他在官场中打通人脉。
在家里,我尽心尽力侍奉公婆,帮他照顾弟弟妹妹。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得到他的爱情,也不在乎他是否爱我。
我只希望能为他们付出一些恩情,也盼着他们能有点良心。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见识的人太少了。
我从未料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恩将仇报的人家,把忘恩负义演绎到了极致。
这一世,这样“好”的人家,我怎么能不让给我那“好”妹妹呢?
让她做续弦太委屈她了。
她可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就应该风风光光地做正室娘子!
父亲把裴玠留在了府上养伤。
不出所料,他的母亲又像上一世一样,到处宣扬她儿子和玉家女儿有婚约。
我安排在裴玠客房外的丫鬟回来向我报告:
“二小姐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去看裴公子。
“还亲手为裴公子熬药、做糕点。”
丫鬟说这话的时候,我把父母都叫了过来。
“爹,你可别把姻缘搞错了,到时候两个女儿闹起来,传出一女争二夫的丑事,咱们相府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父亲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父亲走后,我看到母亲满脸不忍的神情。
于是我让人把一个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少年带了进来。
其实我的亲弟弟并没有死。
他被一户姓周的人家收养了,取名叫周谒。
周谒和裴玠是同一批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
上一世,周谒考上了榜眼。
可玉棠却污蔑说周谒企图非礼她。
结果周谒被考官取消了名次,还被赶出了京城,最后坠崖身亡。
裴玠这才顶替他成了榜眼。
可恨我当初瞎了眼,一直没发现他们上一世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昨天晚上,我乔装打扮后偷偷出门,找到了周谒,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所以才有了今晚他们母子相认的感人场面。
看着他们母子相拥哭泣的情景,我不禁想起上一世弟弟被毁掉前程、粉身碎骨的惨剧。
心中一阵悲痛涌上心头。
这一世,我一定要让周姨娘的阴谋破灭。
让裴玠的仕途之路彻底断绝。
让玉棠再也得不到母亲的庇护。
父亲一开始并不相信我的话。
于是他半夜悄悄起身,亲自去了裴玠住的院子。
果然看到玉棠正温柔地喂裴玠喝药,两人含情脉脉,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来后对我说:
“既然你不愿意嫁,那就算了。
“婚书上只写了是我女儿,又没说是大女儿。
“既然棠儿喜欢他,那就成全他们吧。
“等裴公子伤好了,就让棠儿嫁过去。
“现在你什么都别说,让他们两个人好好培养感情,省得你掺和进去,再闹出什么事端。”
父亲接着又说道:
“宫里要为太子挑选太子妃,京城凡是有女儿的人家都要把未出嫁女儿的生辰八字送上去。
“本来打算送你妹妹的,现在也只能送你的了。
“不过这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玉家女儿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陛下今年会开恩科,到时候小王爷也会参加考试,如果他考中了,我就答应王府的提亲,让你嫁给他。”
我点头表示同意。
小王爷的确才华出众、品德高尚,重情重义,是个理想的夫婿人选。
可我一想到心中真正喜欢的那个人,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难过。
我两辈子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终究都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啊。
玉棠一直记恨着我当初打她的那一巴掌。
父亲在世的时候,她乖巧得像个温顺的妹妹、孝顺的女儿。
可父亲一走,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再无丝毫善意。
“说起来,姐姐那天打我,莫不是恼羞成怒了?”
“可哪怕姐姐再怎么生气,打我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姐姐终究还是要嫁给裴公子的。”
“我提前喊一声姐夫,又有何不可?”
“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吧,裴家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要不是爹爹送了些银子过去,说不定你那未来婆婆都得去街头乞讨了。”
“不过姐姐千万不用忧心哦。”
她眉眼含笑,语气里满是得意。
“前不久,父亲拿了京城勋贵家未婚子弟的画像让我挑选。”
“姐姐,你说说看,我是选承恩王府的小王爷,还是选静安侯府的小侯爷好呢?真是太难抉择了。”
“但不管我选谁,我都不会忘记姐姐的。”
“等以后姐姐求我帮姐夫疏通官场道路时,我肯定会在我未来夫君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
“裴公子学识渊博,等他进入官场,必定能平步青云。”
她惊喜地伸出一根手指。
“姐姐只需等上十年就行啦!”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希望你出嫁那天,也能这般喜笑颜开。”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自然会开心,哪像你,从此以后怕是再也笑不出来咯。”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裴玠找我有事相商。
玉棠微微一笑,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可别让你未来的夫君等急了。”
裴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把屋内伺候的人都打发到了门外。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时,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玉芜,你也重生了,对吧?”
“你以为重生就能改变一切吗?你依旧得嫁给我,别忘了上辈子是谁给我们赐的婚。”
“你是逃不掉的。”
“要是你再敢欺负玉棠,婚后有你好受的。”
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反问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何不娶她呢?”
裴玠抿紧嘴唇,神情有一瞬间的狼狈。
“玉棠身份尊贵,怎能跟着我受苦?”
接着,他又幸灾乐祸地说:“还得麻烦你先做几年裴夫人,替她保住这个位置。”
我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被他触碰过的地方。
“裴玠,好好享受现在能和我平起平坐说话的日子吧。”
“用不了多久,再见到我时,你就得跪着跟我说话了。”
他轻蔑地嘲笑一声:“你就做梦吧。”
他并不知道,就在一刻钟之前,太子燕璟派贴身暗卫告知我。
钦天监合了我和他的八字后,向陛下禀报道:
“此女,与太子极为相配,贵不可言。”
“有她辅佐太子,太子日后必成一代明君。”
陛下当场落下朱批。
如今,我已然是内定的太子妃了。
望着裴玠脸上那令人作呕的笑容,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即将得偿所愿,嫁给我心爱的人了。
就让他像个傻瓜一样自我陶醉几天吧。
我从裴玠的院子里出来,正好撞见父亲下朝归来。
他原本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可一看到我,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这时,我才发现他身旁站着一个风度翩翩、气质温润的少年,正是太子燕璟,那个我从小就暗恋的人。
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恩人。
上一世,父亲出事之后,他作为父亲的学生,也受到了牵连。
陛下怀疑他有谋反之心,把他囚禁在了东宫。
那时,他本可以与父亲划清界限,为了自保上书断绝与父亲的一切关系。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多次上书,都是为父亲申诉冤情。
正是因为这份坚定不移的决心,
陛下虽然震怒,但还是派人仔细调查了父亲的案子。
后来,我全家因裴玠被满门抄斩。
燕璟这一脉也因失去了父亲这位丞相而元气大伤。
燕璟韬光养晦多年,才打败三皇子,继承了皇位。
燕璟登基后的第十年,势力逐渐强大起来。
此时,所有人都早已忘却了曾经显赫一时的玉家。
但他却始终铭记着。
他不顾群臣的反对,重新审理了这桩旧案,为我全家洗刷了冤屈,将裴玠之流依法惩处。
我的恨意消散,得以轮回转世。
而他却在那个冬天与世长辞。
他这一生,没有妻子,也没有子女。
他去世后,群臣有了新的皇帝,很快就没人再记得他了。
那些给他上贡的子侄,还为他喜欢吃什么争吵不休。
最后摆上的却是他不爱吃的东西。
我气得在半空中跺脚。
太子殿下明明爱吃糖啊,怎么能都不记得呢?
他该有多伤心啊。
我呆呆地望着燕璟,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父亲快步走上前来,推了我一把,才把我从回忆中唤醒。
“我警告过你,离他远点儿,以后他可是你妹夫!”
“玉芜,燕璟才是你未来的夫君!”
看着父亲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咬牙切齿的模样,我忍不住想笑。
燕璟是来送礼物的。
他打猎打到了几只活雁,亲自送到了我家。
我笑着问他,像小时候那样唤他:“璟哥哥,这是你给我的聘礼吗?”
父亲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不合规矩的话。
燕璟愣了一下,随后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温柔地点了点头。
“嗯,这是聘雁。”
“聘礼还在筹备中,礼单随后就到,不会让阿芜妹妹失望的。”
“阿芜妹妹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笑着说:“我喜欢红珊瑚。”
这个时节,红珊瑚很难找到,下面进贡的品质也不好。
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笑容温和:“好,等我来下聘。”
太子离开后,父亲气得差点要动手打我。
“你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浑身都是市井气!”
“哪有还没过门的新娘子主动问未婚夫要东西的,而且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讥讽地笑了笑:“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害怕女人索取。”
“有权有势的男人,巴不得女人贪图钱财和权势呢。”
“周姨娘要什么,爹你哪次没给过?给不起的时候,不也是想法子从我娘这儿拿吗?”
父亲被我驳得颜面尽失,却又无言以对,只得拂袖而去。
当今皇后是继后,她并非燕璟的生母,而是三皇子的母亲。
先皇后最喜欢用红珊瑚制作的首饰和配饰。
燕璟有一套先皇后留下的遗物。
很多男人往往会对和母亲有相似之处的女子产生好感。
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贪心。
我不仅想成为燕璟的盟友,
还渴望能与他一生琴瑟和鸣、相互扶持。
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值得被好好对待。
燕璟到相府送聘雁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十日后太子选太子妃的宫宴,人选必定是玉家女子。
按理说,父亲是燕璟的老师,他们之间需要避嫌。
所以上一世,玉棠的生辰八字送去了宫里,毫无意外地被淘汰了。
这一世,轮到我的八字被送进宫中,结果应该和上一世的玉棠一样。
陛下忌惮燕璟和父亲走得太近,肯定不会让玉家女子成为太子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我被留了下来,成了内定的太子妃。
父亲派人去打听其中的缘由,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他怀疑是我从中做了手脚,但又找不到证据。
其实,我和他一样感到困惑。
这几天,玉棠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了,京城的贵女们邀请她赴约的帖子源源不断。
因为裴玠的母亲到处宣扬她儿子和玉家女子有婚约,
所以大家都默认和裴玠订婚的是我这个姐姐。
那么,太子妃的人选自然就会是玉棠。
她每天盛装打扮出门前,都要绕着半个相府转一圈,特意在我面前炫耀一番,然后才得意扬扬地出门,也不怕把腿走废了。
裴玠腿部和腰部受伤,行动不便,没能出门,自然也不知道这一世的变化。
更何况,周姨娘比任何人都希望玉棠能顺利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
这样她就能扬眉吐气了,不用再在我母亲面前低声下气、请安敬茶。
她们都对裴玠隐瞒了这件事,生怕出现变故。
而我最喜欢看这种热闹了。
我特地去见了裴玠。
他听到脚步声,欣喜地说:“玉棠,你终于来了。”
我笑着露出脸来:“是我呀,你的玉棠不要你了。”
“她马上就要成为未来的太子妃了,正忙着出去应酬呢。”
裴玠冷笑一声:“不可能,陛下一向忌讳官员结党营私,早就看不惯你爹和太子来往密切了,怎么可能让玉家女子当太子妃。”
“就算重生会带来一些变化,但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我摇着手中的团扇,叹了口气:“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玉棠是不是很久没来看你了?太医说你现在可以下地走动了,你不如自己去问问同僚?”
“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裴玠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他立刻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我不信,你别想挑拨我和玉棠的关系。”
“你就是嫉妒我喜欢玉棠,不喜欢你。”
我轻轻叹了口气,强忍着笑意:“去问问呀,裴玠。”
“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以为这世上真有人会看上你这个穷光蛋啊。”
“再没水也总有尿吧。”
他气得满脸通红,抓起枕头朝我扔来,我轻松地躲开了。
我挽起袖子,甩了他两巴掌,打得他鼻血直流,连骂我的力气都没了。
我揉了揉手腕,心情舒畅地离开了。
真痛快!
没过几天,裴玠和玉棠在外面的院子里发生了争执。
裴玠一瘸一拐地追上去,看到玉棠艳丽的装扮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也急促起来:“你要去哪里?你最近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了?”
玉棠一开始还敷衍了他几句,但见裴玠一直缠着不让她走,
而她眼看就要错过宴会的时间了,不禁发起火来。
她一把将裴玠推倒在地:“你烦不烦啊,你马上就要成为我姐夫了。”
“你知不知道,明天东宫就要设宴选太子妃了,选的就是我!”
玉棠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裴玠死死地抓住她的衣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燕璟还没有太子妃,他没有太子妃!”
玉棠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仍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两脚。
“你竟敢咒我!你一个穷书生,也配咒我?!”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未来姐夫的份上,就你这副德行,我呸。”
“你这辈子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玉棠趾高气昂地走了,只留下裴玠一个人在地上难堪至极。
裴玠瘫倒在地上,愤怒地流下了眼泪:“贱人,贱人!”
他眼角瞥见站在垂花门下的我,大声吼道:“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
我转身就走。
他却一瘸一拐地追上来,抓住我的手,惊慌失措地哽咽着说:“玉芜,如你所愿,我已经看清了玉棠的真面目。”
“我也明白了,这两辈子,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对我、对裴家好。”
他深吸一口气,把裴家祖传的镯子戴在了我的手上。
“阿芜,我们重新开始吧。”
“浪子回头金不换。”
“以后,我会让你成为独一无二的丞相夫人。”
我晃了晃手腕上翠绿的镯子。
上一世,我出嫁那天,
他把这个镯子当作姐夫给妹妹的见面礼,送给了玉棠。
我有点想笑。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我忍住心中的不屑,点了点头。
他激动地说:“等我伤好了,我就娶你。”
我玩味地笑道:“好啊。”
第二天一大早,
玉棠就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抢先一步出了门。
我稍后才到达宴会现场,因为我把裴玠也带来了。
座位下面,除了京城未婚的女子,
另一边还有很多来看热闹的学子。
裴玠坐在边上,冷冷地看着妆容艳丽的玉棠,眼中满是恨意。
向陛下和皇后行完礼后,
燕璟拿着代表太子妃的如意,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身边的玉棠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殿下果然选我了。”
她小声在我耳边兴奋地说:“今天过后,我就有了依靠,有人为我撑腰了,姐姐。”
我冷冷地回应道:“怕什么?怕别人知道你是周姨娘的亲生女儿吗?”
她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惊恐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燕璟走到我面前,把玉如意放在了我的手中。
“不!”
两声尖锐的叫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宴会的宁静。
裴玠和玉棠嘴唇颤抖,对视了一眼,
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陛下冷冷地问道:“何人喧哗?”
裴玠和玉棠被陛下身边的公公带出来,跪在地上。
陛下怒道:“大胆!太子选妃,你们为何喊不!”
玉棠吓得只顾着掉眼泪。
裴玠毕竟经历了两世,很快镇定下来。
“祖父曾为我和玉家女子定下婚约,所以微臣才在殿上失礼。”
陛下问道:“倒也情有可原,你自称微臣,可是前来参加科考的举子?”
裴玠叩头道:“正是,微臣苦读多年,只为报答君恩。”
当今陛下爱惜人才。
他找来学政询问裴玠的学业情况,得知他学识不错后,心情好了一些。
他又问了裴玠一些经史子集的问题,裴玠对答如流。
陛下非常高兴:“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厚的学识,丞相真是有福气啊。”
裴玠叩头谢恩,闭上眼睛,掩饰住眼中的恨意和怒火。
一旁的玉棠早已吓得瘫软在地。
得知今天发生的变故后,父亲只好放下手中的工作回到府中。
最近,并州灾祸不断,
他被留在宫中,和几位大臣商议对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回到府中后,裴玠拦住了我,眼神冰冷。
他嘲讽地看了看旁边呆若木鸡的玉棠,握紧拳头问我:“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太子妃了,对吧?”
“你故意让这个蠢货以为是她,就是为了让我看清她的真面目,是不是?”
“玉芜,没想到你的心思如此深沉。”
我坦然地承认:“比不上你,忘恩负义,心狠手辣。”
“至于她——”
“你不是爱她吗?”
玉棠这才抬起头,胆怯地看着我,想要质问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抚摸着手中的玉如意,冷冷地说:“把她带走吧。”
“周姨娘活不过今天了。”
玉棠眼中充满了恐惧,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哭着朝周姨娘的院子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如同疯妇一般。
“我不嫁!我不嫁给他!我死也不嫁!”
裴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漫不经心地说:“上辈子,你是怎么逼我嫁给你的?”
“用同样的方法再来一遍,换个人也同样有效,不是吗?”
裴玠离开相府,回到了自己家中。
裴家和相府的婚事在陛下那里得到了认可。
玉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周姨娘比玉棠多在这世上走了些年头,可不是那种轻易被吓到的人。
平日里她一直深居在内宅,鲜少外出,把自己保养得极好。
虽说年过三十,但那模样仍旧勾魂摄魄。
怪不得当初爹爹宁愿休掉原配夫人,也要把她纳入府中。
周姨娘一边给爹爹夹菜,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怎么换成二小姐嫁给裴公子了?”
她心存侥幸,觉得当年的事死无对证,料定我拿不出证据。
所以她压根儿不把我放在眼里。
爹爹刚要开口,娘亲猛地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砸向周姨娘的脸。
筷子上的辣油溅进了周姨娘的眼睛里。
周姨娘尖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身子晃了几下。我趁机伸出脚,绊了她一下。
她直直地扑到桌子上,桌上的饭菜洒的洒、泼的泼。
她精心挑选的衣裙沾满了油污,发髻上也挂着饭菜,一片狼狈不堪。
她疼得哇哇大哭:
“救命啊,相爷救我,我的眼睛要瞎了。”
爹爹怒喝道:
“你这是干什么?”
这时,周谒从娘亲身后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跪在爹爹面前,喊了声:
“爹。”
周姨娘艰难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周谒的脸,又是一声尖叫,直接晕了过去。
场面一片混乱,我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玉棠,轻声说道:
“你怕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你可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放心吧,你永远是相府的嫡出二小姐。
“往后就是裴家的媳妇了。”
玉棠全身颤抖,泪流满面,苦苦哀求我:
“阿姐,以前是我不对,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能嫁给裴玠。
“他现在恨透了我,一定会杀了我!”
我帮她整理了一下脸颊边的碎发,微微一笑道:
“怎么会呢?他不过是会让你生不如死罢了。
“答应阿姐,一定要好好活着,别死得太容易了。”
周姨娘最终是被活活打死的。
爹爹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气得口吐鲜血。
周姨娘的儿子,不,应该说是她的侄儿玉成前来求情,差点被爹爹掐死,是我拦住了爹爹。
我无奈地说:
“打死就行,何必弄脏自己的手。”
一夜之间,两条人命没了。
我要玉棠眼睁睁看着,看看自己不久后的下场。
死对她来说太便宜了,生不如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爹爹果然没有处罚玉棠。娘亲心软,又没有前世的记忆,还不信鬼神之说。
她养了玉棠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感情的。
所以,当玉棠哭着说不想嫁给裴玠时,娘亲说出了和前世一样的话:
“给他们些钱不行吗?何苦要毁了自己的孩子。”
爹爹愤怒地说:
“妇人之仁!连圣上都知道这事了,她就是死也要死在裴家。”
玉棠寻死觅活地拖延着。
爹爹头疼不已,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
他躲在宫里,可我前世未来的婆母却不放过他。
上一世,裴玠的母亲是跪在相府门口;这一世,却是跪在了宫门外。
爹爹气得头晕目眩,立刻加快了玉棠婚事的办理进度。
这一次,即便玉棠想要自尽,也无法改变什么了。
她被绑着手脚抬上了花轿。
娘亲心疼她,还是给了她一些陪嫁。
我气得头疼。燕璟安慰我说:
“你娘是个好人。”
我疲惫地说:
“好人做的不一定都是好事,有时候反而害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看着他红润健康的脸色,我不禁出了神。
上一世这个时候,燕璟被三皇子安插的眼线下了毒,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陛下为燕璟挑选太子妃,是为了冲喜。
还没等到大婚,燕璟就醒了过来。
当初订下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燕璟认了那位姑娘做义妹,还替她挑选夫婿,送她出嫁。
这一世,为何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都变了……变得对我有利。
我和燕璟的婚事定在了年后。
裴玠带玉棠回门这天,正巧赶上燕璟来下聘。
一箱箱聘礼堆满了整个庭院,院子里放不下,都摆到了外面,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裴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玉棠忍不住羡慕地看了又看。
才不过三天,她就瘦得不成样子,看裴玠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燕璟另外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我,里面放着一套完整的红珊瑚头面、耳铛、璎珞和手串,光彩夺目,满室生辉。
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因为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上一世,我死后,魂魄不得安宁。
每次我去看他的时候,都会看到他打开这个匣子,思念娘亲。
由此可见,这东西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我说道:
“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要。”
燕璟关上匣子,把它放到我手里,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说:
“无妨,母后在天之灵,定会高兴她的旧物找到了新的主人,没有蒙尘。
“也会高兴,我找到了心爱的人。”
我如遭雷击。
裴玠捏碎了手中的杯盏,鲜血直流。
他强装镇定地说:
“手滑。”
“慢着。”我叫住了他,把那只代表裴家妇的手镯还给了他。
那手镯色泽普通,成色很差。
在这满院琳琅满目的聘礼衬托下,显得格外难堪。
裴玠没接住,玉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燕璟淡淡地说:
“裴公子,从这些聘礼里挑一样带走吧,就当作孤替未婚妻赔罪了。”
裴玠红了眼睛,说:
“不必了。”
玉棠陪他去厢房包扎伤口。
男子的背影显得仓皇失措,脚步也凌乱不堪,再也不见当初的潇洒风度。
陛下开设了恩科。
这一世,裴玠夺得了状元头名,进入了翰林院。
凭借着是爹爹女婿的身份,再加上前世积累的经验,他很快站稳了脚跟,成了三皇子的心腹。
中秋那天是家宴。
玉棠带着裴玠回来一起团聚。
吃饭时,裴玠搂着玉棠的腰,笑着说:
“岳父、岳母。”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接着说:
“阿姐。
“玉棠怀孕了。”
相府许久没有添丁的喜事了,爹娘都很高兴。
玉棠许久没有笑意的眼里也有了一丝光彩。
虽然她仍然害怕裴玠。
吃完饭,爹爹回官署继续办公,娘亲去休息。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裴玠看都不看我一眼,对玉棠说:
“你刚吃完饭,去湖边散散步吧,我陪你。”
走到湖边时,裴玠竟然毫不留情地把她推进了河里。
我立刻提起裙摆跑过去,喊道:
“你干什么?!”
他发疯似的抓住我的手,面目狰狞地靠近我,说:
“孩子,阿芜,我们之间曾经有个孩子!
“是她害得你流产,让你再也不能怀孕。
“她该偿还你的。”
我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骂道:
“你们这对贱人,要死就死到外面去,别死在我家里!”
他不松开我的手,眼神阴冷地说:
“太子活不过这个冬天。
“阿芜,这一世,你依旧是裴家的媳妇。
“就算死,你也是我裴玠的鬼。”
我忍不住恶心想吐,玉棠在水里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
裴玠这才松开我的手,把她从水里捞了上来。
玉棠已经晕了过去,身下的血迹染红了清澈的湖面,散发着同样的腥味。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重活了一世,还是做了一场梦。
我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里。
燕璟沉稳的声音在帷帐外响起:
“她身体怎么样?有大碍吗?”
太医斟酌了一下说:
“不宜大悲大喜,大小姐只怕是曾经受过强烈的刺激。”
燕璟的声音冷了下来: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到我醒来,他扶我坐起来,拿靠枕垫在我身后。
他端起药喂我,说:
“阿芜妹妹,我备了糖。”
仅仅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让我红了眼眶。
我顾不上燕璟是否相信我,把上一世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也把自己重生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裴玠说,你活不过年末,他和三皇子恐怕要提前动手了。”
燕璟伸出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说:
“别哭了,阿芜。
“我信你。”
少年面容清秀,剥开糖纸,喂给我,说:
“阿芜,这也是我的第二世。”
这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冰面,原本光滑坚硬的冰面瞬间一寸寸裂开。
“有些人,情深缘浅,总是差那么一点。
“我吃斋十年,念佛诵经,才换来这一世重来。
“阿芜,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任何变故发生。
“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太子妃,成为我的妻子。
“我们青梅竹马,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哥哥,就该一辈子都这么叫。
“哥哥就是要娶妹妹的。”
他双眸乌黑,一向温润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执拗和偏执,一字一顿地说着,犹如立下了誓言。
裴玠拥护三皇子造反。
他得意洋洋地对我说:
“太子已经被他最信任的奶娘毒死了。
“阿芜,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我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剑,迅速而准确地一剑封了他的喉,说:
“我真的很讨厌听你说话。
“两辈子都是。
“你的声音真难听。”
他的头颅滚落到我脚边,我一脚把它踢飞了。
三皇子带兵刚杀到宫里,突然倒地吐血不止。
燕璟面无表情地擦去手中剑上的血迹,说:
“很熟悉吧,你让人给我下的毒,滋味如何?”
三皇子不甘心地想站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很快就没了气息。
燕璟目光冷厉,说:
“把这个反贼的尸首,送去给皇后。”
一场灾祸过后,需要一场喜事来收尾。
玉棠受不了婆母的折磨。
失去孩子后,裴玠的母亲彻底变了脸,不仅花光了她的嫁妆,每天还让她干很多活。
裴玠死后,为了省下娶媳妇的钱,她竟然让玉棠再嫁给裴玠的弟弟。
玉棠忍无可忍,发了疯。
她拿起砍柴的刀,杀了裴玠全家。
但在仓皇逃跑的路上,她被绊倒在地,头撞到石头上,丢了性命。
而今晚,是我的大婚之夜。
和前世不同的婚礼。
燕璟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
行礼结束后,我在房里等他。
我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他很快就来了,身上没有一点酒气。
他温柔地挑开我的盖头,和我喝交杯酒。
他把藏在袖子里的那根白玉簪放在我手心里。
上一世,我的魂魄跟着他的时候,常常看到他对着娘亲留下的那套红珊瑚首饰发呆。
里面突兀地放着这根格格不入的簪子。
他说:
“这是你小时候掉的那根簪子,我捡起来,藏了很多年。
“当初,我醒来时,你已经嫁给了裴玠。
“你对他一家老小照顾得很周到,和他相敬如宾,我以为你喜欢他。
“我中毒后,体内的残毒没清,随时可能丧命。
“那天夜里,我问你,要不要和我走。
“你拒绝了我,喝下了毒酒,说不想再害我。
“后来,很多年,很多天,很多个夜里,我都在后悔。
“我不该问你。
“我该去抢,去夺,去争取。
“阿芜,我是你的。”
我捧着他的脸,轻轻吻去他的眼泪,眼中湿漉漉的。
少年的嘴唇炽热滚烫,眼泪也是热的,烫得人心头发颤。
我紧紧抱住他,说:
“嗯,你是我一个人的太子殿下。”
———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
燕璟死前最后一次来我墓前为我烧纸。
火舌舔着花笺,我只看到最后一句: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吾妻,心安。】
(全文完)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