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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再婚后,6年没有付过一次抚养费,我39岁贷款买房,银行却发来消息:您名下还有一个储蓄账户

父亲再婚后,6年里没给过一分抚养费。我39岁那年终于攒够首付,在贷款审批的关键时刻,银行却发来一条意外的短信。“周先生,

父亲再婚后,6年里没给过一分抚养费。

我39岁那年终于攒够首付,在贷款审批的关键时刻,银行却发来一条意外的短信。

“周先生,您名下还有一个您父亲早年为您开设的储蓄账户,请注意维护。”

我握着手机愣在人来人往的银行大厅里,客户经理疑惑地抬头看我。

“这个账户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01

我叫周文远。

今年三十九岁,在江城一家中型科技公司担任项目经理。

上个周五,我终于签下了购房合同,买了一套八十五平米的两居室。

首付六十八万,其中五十五万是我工作十七年攒下的,剩下的十三万是我向大学同学借的。

贷款批下来的那天,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坐了很长时间,喝了四罐啤酒。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套房子。

可是我妈看不到了。

她七年前因肺癌去世,从查出病情到离开,不到一年时间。

葬礼那天,我爸来了,带着他后来娶的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小儿子。

那孩子当时十五岁,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站在我妈的遗像前,表情有些不耐烦。

我爸往我手里塞了个白色信封,薄薄的。

我没有拆,后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千五百块钱。

那是我妈去世后,他给过的唯一一笔钱——如果那能算“给”的话。

其实二十九年前,他就已经不给钱了。

我十二岁那年,我爸和我妈离婚。

原因很俗套,他在外面有了人,对方怀孕了,是个男孩。

我爸家里三代单传,我爷爷临死前拉着我爸的手说:“咱们周家不能绝后。”

虽然我这个孙子明明就站在病房里,但他好像没有看见。

离婚官司打了大半年。

我妈是个小学老师,性格温和,不会吵架。

我爸请了个挺厉害的律师,最后判下来,我爸每个月给我九百块抚养费,直到我十八岁。

第一个月的九百块,是我妈去他单位门口等着要来的。

第二个月,他说手头紧。

第三个月,他说新家庭开销大。

第四个月,他换了工作,我妈找不到他了。

那年我十三岁,上初中。

放学回家,看见我妈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那张离婚判决书,肩膀微微发抖,没有出声。

我把书包放下,走到她旁边。

她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说:“文文,妈妈一定能把你养大。”

后来我们没再去找他要过钱。

我妈白天教书,晚上去给校门口的小饭馆记账,周末还给三个学生补习数学。

我初中三年,没买过新衣服,都是穿堂哥穿剩下的。

中考我考了全校第二,能上江城最好的重点高中,但学费比较贵。

我妈说砸锅卖铁也得上,她把外婆留给她的一对金耳环和一枚戒指卖了。

高中三年,我爸只出现过一次。

高二开学,他不知怎么找到了学校,在校门口等我。

六年没见,他胖了些,穿着一件棕色夹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文远。”他叫我。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长这么高了。”他把塑料袋递给我,“给你买了点水果,还有这个。”

塑料袋里是几个橙子,还有一罐蛋白粉。

“你阿姨说这个喝了长身体。”他说,“学习挺辛苦的吧?”

“还好。”我说。

“那就好。”他搓了搓手,“那个……爸爸现在情况也不容易,你阿姨没工作,你弟弟还小,花钱的地方多。你妈那边,还行吧?”

“嗯。”

“那就好。”他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困难,跟爸说。”

我没有接话。

他站了一会儿,说还有事,先走了。

我拎着塑料袋回教室,把蛋白粉给了同桌,他家条件不好,经常不吃早饭。

橙子分给了宿舍的同学。

那罐蛋白粉,是我爸在我十八岁前给过的唯一一样东西。

大学我考去了外地,学软件工程。

学费靠助学贷款,生活费靠奖学金和打工。

大二那年,我妈打电话来,声音吞吞吐吐的,说我爸来找过她。

“他说想跟你修复关系。”我妈说,“我说你学习忙。”

“以后他再来,您别见。”我说。

“他毕竟是你爸爸。”

“他不是。”我说得很平静,“妈,从我十三岁起,他就不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妈轻轻叹了口气。

大学毕业,我回江城工作。

入职第一年,工资不高,但我每个月给我妈寄一千八。

我妈总说不要,让我自己留着,将来娶媳妇用。

我说不急。

工作第三年,我谈了个女朋友,叫赵婷,是公司同事。

谈了两年,准备结婚。

我带她回家见我妈,我妈高兴得不得了,张罗了一桌子菜。

谈婚论嫁的时候,赵婷她父母问起我家庭情况。

我如实说了。

她妈妈皱了皱眉,私下跟赵婷说:“单亲家庭倒没什么,但他爸那边这么个情况,将来会不会有麻烦?”

赵婷跟我说了,我说:“我跟我爸早就没关系了,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麻烦还是来了。

准备买房的时候,我和赵婷看中了一套二手房,首付要四十二万。

我手里有二十四万,赵婷有九万,还差九万。

我妈把她攒的七万块钱拿出来,说剩下的她去找亲戚借。

我说不用,我再想想办法。

那天晚上,我爸突然给我打电话。

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九年。

“文远,听说你要结婚了?”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有点陌生。

“您怎么知道?”

“总有亲戚传话。”他说,“买房钱够不够?爸爸这边……”

“够了。”我打断他。

“你别跟爸客气。”他说,“虽然这些年爸没怎么照顾你,但心里一直惦记着。你阿姨也说,该帮的得帮。”

“真不用。”

“那这样,”他像是没听见我的拒绝,“周末你来家里吃个饭,咱们当面说。把你女朋友也带来,让你阿姨见见。”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周末我没有去。

周一,我爸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我公司。

“文远,你怎么没来?”他语气有点不高兴,“你阿姨特意做了一桌子菜。”

“工作忙。”我说。

“再忙吃饭的时间总有吧?”他说,“你这样,让你阿姨怎么想?她觉得你不愿意认这个家。”

我握紧手机,走到楼梯间。

“爸,”我说,“我有家,我妈在的地方就是我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

“行,”他最后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爸提醒你,买房是大事,钱不够别硬撑。我听说你妈把养老钱都拿出来了?这不好,她年纪大了,得留点钱防身。”

“我会还她的。”

“你怎么还?你那点工资。”他说,“这样,爸这里有三万五,你先拿着用。不多,是个心意。”

三万五千元。

二十九年来他欠下的抚养费,加起来大概有十九万。

现在他给我三万五,好像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不用了。”我说,“钱够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他的声音提高了,“我是你爸,给你钱怎么了?你非要跟你妈一起过苦日子才舒服?”

“我跟妈不苦。”我说,“苦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最后那九万块钱,是我大学室友借给我的。

他做生意赚了点钱,说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不着急。

买房、装修、结婚,一年内全办完了。

婚礼那天,我爸来了,带着他全家。

他儿子已经二十一岁,染了一头棕发,坐在宴席上一直玩手机。

我爸递给我一个红包,挺厚。

我没有拆,后来赵婷打开,里面是一万两千块钱。

婚礼敬酒时,我爸拉着我,眼眶有点红,说:“爸对不起你,以后一定补偿。”

赵婷在旁边轻轻碰了碰我的手。

我笑笑,说:“今天高兴,不说这些。”

那天晚上,送走所有客人,我和赵婷回到新房。

她靠在我肩上,说:“你爸今天哭了。”

“嗯。”

“他心里可能真的觉得对不起你。”

“可能吧。”我说。

但我心里没有波动。

太久了,那些需要父亲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我现在有自己的家,有妻子,以后会有孩子。

那个二十九年前就离开的人,他的愧疚也好,补偿也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02

直到今年,赵婷怀了孕,我们觉得现在的一居室太小,决定换套大点的房子。

看了三个多月,选中了一套二手三居室,总价三百三十万。

把我们现在的房子卖掉,能拿回一百五十万左右,还需要一百八十万。

我手里有三十二万存款,赵婷有二十二万,算下来首付还差三十万。

我跟赵婷说,要不买个小点的。

赵婷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说:“孩子以后要有自己的房间,爸妈来看我们也要有地方住。”

我知道她说得对。

她爸妈在老家,身体不太好,以后说不定要来江城跟我们一起住。

“我想想办法。”我说。

能借的亲戚朋友早就借过一轮了。

公司可以申请住房贷款,但额度不高。

想来想去,我决定去银行申请消费贷,凑个十六万,剩下的再想办法。

上周三,我去江城银行提交了材料。

客户经理是个年轻姑娘,很热情,说我的信用记录很好,应该很快能批下来。

周五下午,我正在开会,手机震了一下。

是条短信,江城银行发来的。

“尊敬的周文远客户,您在我行申请的消费贷款已进入审核阶段。另温馨提醒,您名下尾号4382的储蓄账户已超过十年未发生交易,请注意账户安全,避免休眠。”

我愣了一下。

尾号4382的账户?

我从来没有办过这个尾号的银行卡。

会议结束后,我回到工位,对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尾号4382的储蓄账户。

我打开手机银行APP,登录后查我的账户列表。

只有两张卡,一张工资卡,尾号3105,一张房贷卡,尾号5773。

没有4382。

可能是银行搞错了。

现在个人信息泄露严重,说不定是谁用我的身份证号开了卡。

我拨通了江城银行的客服电话。

等待音响了七八声,终于有人接听。

“您好,江城银行,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刚才收到一条短信,说我名下有个尾号4382的储蓄账户,但我不记得我办过这张卡。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先生您好,为了保障账户安全,需要您本人携带身份证到任意网点查询。”

“我现在过不去,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个账户是什么时候开的?”

“抱歉先生,电话里无法核实您的身份,不能透露账户信息。”

“那我怎么确定这短信是不是诈骗短信?”

“短信是我们银行系统发送的,如果您对账户有疑问,建议尽快到网点核实。”

挂了电话,我有点烦躁。

周末还要加班,哪有时间去银行。

赵婷打电话来,问我贷款的事。

我说在审核中,又提起短信的事。

“会不会是你爸以前给你办的?”赵婷说。

“我爸?”

“你小时候啊,有些家长会给孩子办个存折,存压岁钱什么的。”

我想了想,摇头:“不可能。他连抚养费都不给,怎么会给我办存折。”

“那去银行查查就知道了。”赵婷说,“周六我陪你去吧,反正也要去产检,医院旁边就有个江城银行。”

周六上午,我们先去了医院。

产检一切正常,孩子很健康。

从医院出来,走了两百米就是江城银行的网点。

周末人不少,取号排队等了四十多分钟。

终于轮到我们,柜台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柜员。

“您好,办理什么业务?”

“我收到短信,说我名下有个尾号4382的储蓄账户,但我不记得有这张卡,想查一下。”

“身份证带了吗?”

我递过去身份证。

她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我。

“周文远先生是吗?”

“对。”

“您名下确实有一张尾号4382的储蓄卡,是存折账户,配套的存折。”

“什么时候开的?”

“我看看……开户时间是1998年9月10日。”

1998年。

我算了算,那一年我十四岁,刚上初中三年级。

“谁开的?是我本人吗?”

“开户人姓名是周文远,但当时您未成年,开户需要监护人代办。代办人姓名是周海峰,与您的关系是父子。”

我爸。

我握紧了手。

“账户……现在里面有钱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柜员又敲了几下键盘。

“账户目前状态是正常,余额是……”她停顿了一下,看向屏幕,“余额是六十八万五千六百二十元。”

我愣住了。

赵婷也愣住了,她抓住我的胳膊。

“多少?”

“六十八万五千六百二十元。”柜员重复道,“这个账户最近一笔交易是在2009年5月,存入六万元。之后就没有交易记录了。”

“2009年?”我喃喃重复。

那一年我三十岁,刚工作六年。

我妈还在世,身体已经开始不好。

我每个月给她寄钱,她总说不要,让我自己存着。

而我名下有一个账户,里面有六十八万。

“能……能看看交易明细吗?”我问。

“可以,但明细打印需要时间,您要稍等。”

“好,我等。”

柜员去后面打印明细。

我和赵婷坐在等候区,谁都没说话。

六十八万。

如果这笔钱早一点出现,在我妈生病的时候出现,在她为了我的学费卖掉金耳环的时候出现,在我为了首付四处借钱的时候出现——可它没有。

它静静地躺在一个我根本不知道的账户里,躺了二十五年。

不,不是二十五年。

1998年开户,那时里面应该没钱。

后来有钱存进去,最后一笔是2009年。

那是我爸存的钱吗?

他哪来这么多钱?

柜员拿着几张打印纸回来。

“这是从开户到现在的所有交易明细。”

我接过来,手有点抖。

第一页,1998年9月10日,开户,存入六百元。

第二笔,1999年2月15日,存入两千五百元。

第三笔,1999年8月20日,存入三千五百元。

一笔一笔,都是存入。

金额从一开始的几百几千,到后来的几万。

频率不固定,有时一年一两笔,有时一年四五笔。

最多的一笔是2008年11月,存入十二万元。

最后一笔是2009年5月,存入六万元。

然后,再也没有了。

累计存入总额:六十八万五千六百二十元。

“这个账户能取钱吗?”我问。

“可以,但需要存折。您有存折吗?”

“我没有。”我说,“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账户。”

“那需要办理挂失补办存折。因为是监护人代办的账户,您已经成年,可以直接办理挂失。但要先核实身份信息。”

“怎么核实?”

“我们需要联系当时的代办人,也就是您的父亲周海峰先生,确认这个账户确实是为您开设的。”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必须联系他?”

“按照规定,监护人代办的账户,账户所有人成年后办理挂失或销户,需要与原监护人确认信息,避免纠纷。”柜员公式化地说,“当然,如果您能提供当时开户的相关文件,或者有其他证据证明这个账户确实是您的,也可以。”

我哪有什么证据。

“如果我爸……如果代办人不配合呢?”

“那可能就需要走法律程序了。”柜员看着我的表情,语气缓和了些,“周先生,我建议您先和家人沟通一下。这毕竟是一笔不小的钱,最好是家庭内部协商解决。”

家庭内部。

我和我爸,算什么家庭。

走出银行,阳光刺眼。

赵婷挽着我的手,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说。

“要不要……问问你爸?”

“问他什么?问他为什么偷偷给我存了六十八万却不告诉我?问他为什么在我妈生病缺钱的时候不说?问我为什么在我买第一套房差点凑不齐首付的时候不说?”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路过的人看过来。

赵婷紧紧握住我的手:“文远,冷静点。”

我深吸一口气。

六十八万。

有了这笔钱,我换房子的首付就够了。

甚至还能剩下一些,给孩子准备教育基金,给赵婷买她一直舍不得买的按摩椅,把借朋友的钱都还清。

可是这笔钱,像一根刺,扎在我喉咙里。

它本可以改变很多事。

它可以让我妈少熬几个夜,可以让我高中时不用穿别人的旧衣服,可以让我大学时不用打三份工,可以让我妈在病痛时用上好一点的自费药。

但它没有。

它躺在银行的数据库里,成了一个数字。

“先回家吧。”赵婷说。

我们打车回家。

一路上,我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道,脑子里一片混乱。

1998年开户。

那时我爸已经再婚五年,他儿子四岁。

他一边说着“新家庭开销大,没钱给抚养费”,一边偷偷给我存钱?

为什么?

如果他想补偿,为什么不明说?

如果他想瞒着他现在的妻子,为什么又要用我的名字开户?

他不怕被发现吗?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拍下的交易明细。

最后一笔存款是2009年5月。

那之后为什么停了?

是因为经济问题,还是因为别的?

赵婷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旁边。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实话实说,“这笔钱……如果我用了,感觉像接受了他的施舍。如果不用,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这不是施舍。”赵婷轻声说,“这本来就是你的钱。账户是你的名字,钱也是为你存的。”

“但他没告诉我。”

“也许他有苦衷?”

“苦衷?”我笑了一声,“什么苦衷能让他瞒着这笔钱二十五年?什么苦衷能让他看着我和我妈过得紧紧巴巴,却一声不吭?”

赵婷不说话了。

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那些数字。

六十八万。

我妈确诊肺癌时,医生说有一种靶向药效果好,但一个月要三万多,不进医保。

我跟我妈说,咱们用,钱我想办法。

我妈摇头,说太贵了,用了也不一定能好,别浪费钱。

那时我工作七年,存款不到二十二万。

如果我早知道有这六十八万……

我闭上眼。

03

第二天是周日。

上午十点,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

“文远啊,是我。”

是我爸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爸听说你去银行了?”他问,语气听起来很自然,“柜员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动那个账户。”

我没说话。

“那个账户啊,是爸当年给你存的。”他继续说,“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个惊喜。后来……后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1998年开的户。”我说。

“对,对,那时候你上初中。爸想着,虽然不能经常看你,但总得给你留点什么。”他叹了口气,“爸知道你怨我,爸对不起你。但这个账户,真的是为你好。”

“为什么现在才说?”

“这不是……这不是一直没机会嘛。”他顿了顿,“你现在要买房,正好用得上。六十八万,够不够?不够爸再想办法。”

“你哪来这么多钱?”我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爸这些年做生意,攒了点。”他说,“文远啊,过去的事咱们不提了。这笔钱你拿去用,把房子买好点。算爸补偿你的。”

补偿。

这个词像针一样扎我。

“账户的存折在哪?”我问。

“在我这儿。”他说,“你什么时候要,爸给你送过去。或者咱们约个地方,一起吃个饭,我把存折给你。带上赵婷,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一家人。

“不用了。”我说,“你把存折给我就行。”

“那多生分啊。”他笑了,“这样,周二晚上,东来顺,爸订个包间。你把赵婷也叫上,咱们好好聊聊。存折我肯定带给你。”

我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挂了电话。

赵婷从厨房出来,看着我:“你爸?”

“嗯。”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周二晚上,东来顺,他请吃饭,说把存折给我。”

“那你去吗?”

“去。”我说,“我要当面问问他,这二十九年,他到底在想什么。”

周二晚上七点,我和赵婷准时到了东来顺。

我爸订的包间在三楼最里面。

推开门时,他已经到了,还有他现在的妻子孙玉梅,以及他们的儿子周文博。

周文博今年二十七岁,在一家游戏公司做策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低头玩着手机。

“文远来了,快坐快坐。”我爸站起来,脸上堆着笑。

孙玉梅也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她比我爸小七岁,今年应该五十八了,保养得不错,但眼角皱纹很深。

我和赵婷坐下。

服务员开始上菜。

“赵婷怀孕几个月了?”我爸问。

“六个月了。”赵婷说。

“好好好,我要当爷爷了。”我爸笑呵呵的,给我夹了块羊肉,“文远,多吃点。”

我看着碗里的羊肉,没动筷子。

“爸,存折带了吗?”

包间里的气氛僵了一下。

我爸放下筷子,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存折,递给我。

“给你。密码是你生日,后六位。”

我接过存折,翻开。

尾号4382,户名周文远。

最新一笔余额打印是六十八万五千六百二十元。

“这个账户,”我看着存折,又抬头看他,“您从1998年就开始存钱了?”

“对。”我爸点头,“那时候你刚上初中,爸想着,得给你存点钱,将来上大学用。”

“那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

我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避开了我的视线。

“这不是……怕你妈知道了,心里不舒服。”他说,“你也知道,当年离婚闹得不太愉快。这钱是我偷偷存的,没让你阿姨知道。”

孙玉梅在旁边哼了一声,很小声,但足以听见。

“妈。”周文博抬头,碰了碰她的胳膊。

“吃饭。”孙玉梅没好气地说。

我看着我爸:“怕我妈心里不舒服,所以瞒着我?那后来呢?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妈为了学费把金耳环都卖了,那时候您怎么不告诉我?”

我爸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那时候……爸生意上遇到点困难,手头紧。而且你妈那个人,要强,我要是突然拿钱出来,她肯定不要。”

“那您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们过得那么难?”

“文远,”我爸的声音沉下来,“爸知道对不起你,但这些年爸也在尽力补偿。这个账户就是证明。”

“证明什么?”我把存折放在桌上,“证明您是个好父亲?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自己良心找个安慰?”

“你怎么说话呢!”孙玉梅突然开口,“你爸这些年容易吗?辛辛苦苦赚钱,还想着给你存钱,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这种态度!”

“玉梅,少说两句。”我爸制止她。

赵婷在桌下拉了拉我的手。

我没理孙玉梅,继续盯着我爸:“2009年5月,最后一笔六万块存进去,然后就没有了。为什么停了?”

我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之后……经济不景气,生意不好做。”

“那之前呢?”我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那天拍下的交易明细照片,“2008年11月,存了十二万。2007年存了三笔,加起来十六万。2006年存了两笔,九万。生意不好做的时候,您都能存十几万进去,生意好做的时候,反而没钱存了?”

“周文远!”我爸提高了声音,“我是你爸!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说,“这个账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间里安静得可怕。

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看到这场面,赶紧放下菜就出去了。

我爸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行,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他吐出一口烟圈,“这钱,是我背着家里存的。文博要上学,要补习,要买这买那,家里开销大。你阿姨一直觉得我该把钱都花在这个家上。但我想着,你也是我儿子,我不能一点不管。”

“所以您就偷偷管?”

“不然呢?”他反问我,“让你阿姨知道了,这个家还能安生吗?”

“所以您选择了最轻松的方式。”我说,“不需要面对我妈,不需要面对我,不需要承担责任,只需要往一个账户里存钱,就能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到父亲的责任了’。是吗?”

我爸的脸涨红了。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这些年多难吗?一边是你,一边是这个家,我夹在中间!”

“那您为什么选择那个家?”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自己都意外,“您离婚的时候,可以选择我和我妈。但您选了孙阿姨和她肚子里的儿子。既然选了,为什么还要回头做这些?”

“因为我是你爸!”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您是吗?”我问,“从我十三岁到三十九岁,二十九年,您给我打过几次电话?看过我几次?我结婚您给了一万二红包,觉得很多是吧?您知道我妈为了我结婚,把她攒了半辈子的七万块钱全拿出来了吗?”

“我这不是给你存了六十八万吗!”我爸拍桌子。

“可我妈死了!”我也提高了声音,“她看不到这六十八万了!她连看病都舍不得用贵的药!您知道她走的时候,瘦成什么样了吗?”

赵婷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在抖。

我爸愣住了,烟灰掉在桌布上。

“我……我不知道她病得那么重。”他的声音低下来,“她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她为什么要跟您说?”我看着他的眼睛,“您是她什么人?”

我爸哑口无言。

孙玉梅站起来:“周海峰,这饭还吃不吃了?不吃我们走!”

“坐下!”我爸吼她。

孙玉梅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爸会吼她。

她脸色铁青,但坐下了。

周文博放下手机,看看我爸,又看看我,表情有点复杂。

“文远,”我爸掐灭烟,声音疲惫,“爸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这钱,你拿去用。换个大点的房子,让孩子过得好点。算爸求你,给爸一个补偿的机会。”

“补偿?”我重复这个词,“为什么是补偿?补偿什么?补偿您二十九年的缺席?还是补偿您对我妈的亏欠?”

“都有。”我爸说,“都有。”

我拿起存折,翻看着那些打印出来的交易记录。

一笔一笔,从1998年到2009年。

“这些存款,”我说,“时间点很有意思。”

我爸看向我。

“1999年2月,存两千五。那年春节,您没来看我。1999年8月,存三千五。那年我中考,您不知道。2002年3月,存一万。那年我高三,您不知道我报了哪所大学。2005年8月,存五万。那年我工作第二年,我妈颈椎病住院,我一个人在医院陪了三天。”

我一笔一笔念出来。

“每一笔存款,都发生在我人生某个节点之后。就好像……您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然后往账户里存一笔钱,当做心理安慰。”

我爸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看着他的眼睛,“您是不是一直知道我过得怎么样?您是不是一直关注着我的生活,却从不出面?”

“我……我听亲戚说的。”我爸移开视线。

“哪个亲戚?”我问,“我妈那边的亲戚,跟您早就不来往了。您那边的亲戚,我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总有办法知道。”我爸含糊地说。

“还有这笔,”我指着最后一笔存款,“2009年5月,六万。那年发生了什么?”

“我说了,生意不好做。”

“不对。”我说,“2009年3月,我妈肺癌复发,医生说需要做更贵的靶向治疗。”

我爸的手抖了一下。

“您知道。”我说,“您知道她病情复发了,所以存了六万块钱。但您没来看她,也没告诉我您知道。”

“我……”我爸张了张嘴,“我怕……”

“怕什么?怕我妈不要您的钱?还是怕面对她?”

我爸低下头,没说话。

赵婷轻轻开口:“叔叔,您既然关心文远,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见他?”

“我……我没脸见他。”我爸声音嘶哑,“我抛弃了他们母子,娶了别人,还有了孩子。我有什么脸见他?”

“可您一直在关注他。”赵婷说,“您知道他什么时候中考,什么时候上大学,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结婚,甚至知道他妈妈生病。您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

“我做了!”我爸指着存折,“我存钱了!”

“那是您为了让自己好受。”我说,“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我妈。”

我把存折推回给他。

“这钱,我不要。”

“什么?”我爸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说,我不要。”我重复,“二十九年前您没给抚养费,二十九年后,我也不要您的补偿。”

“你疯了吗?”我爸站起来,“六十八万!你不要?你现在买房差三十万,有了这笔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是解决了。”我说,“但解决了之后呢?每次看到那个房子,我都会想起这钱是怎么来的。想起您是怎么一边说着‘没钱’,一边偷偷存了六十八万。想起我妈是怎么熬过那些年的。”

“那你想怎么样?”我爸的声音颤抖,“要我跪下来求你收下吗?”

“我要您说实话。”我说,“这个账户,真的只是为了补偿我吗?”

“不然还能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所以我在问您。”

我爸看着我,眼神里有挣扎,有痛苦,还有某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他说,“你会收下这笔钱吗?”

“看是什么实话。”

我爸又点了一根烟,抽了半根,才缓缓开口。

“这钱……不全是我的。”

孙玉梅猛地转头看他:“周海峰,你什么意思?”

“你别插嘴。”我爸说,“玉梅,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什么事?”孙玉梅脸色发白。

我爸看向我:“文远,这六十八万里,有四十五万,是你妈的钱。”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你妈的钱。”我爸重复,“离婚的时候,我分走了房子和大部分存款,你妈只要了你。但后来……后来我知道她过得不好,就想办法给她钱。可她不要,每次都退回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用你的名字开个账户,把我该给的抚养费存进去,还有……还有她该得的那部分。”

“什么意思?”我脑子一片混乱。

“当年离婚,财产分割不公平。”我爸说,“我使了手段,多拿了很多。你妈太老实,不懂争。后来我后悔了,想补偿她,但她不肯要。我就……我就以你的名义存钱,想着将来你长大了,这钱就是你的,也算是还给你妈了。”

包间里安静得可怕。

我看着我爸,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所以这钱里,有我妈应得的?”

“对。”

“那为什么2009年之后不存了?”

我爸沉默了很久。

“因为2009年,你妈病情复发,我偷偷去医院看过她。她看到我,很生气,说不想见到我。我说我给她存了钱,在你的账户里。她说她不要我的钱,还说……还说如果我真想补偿,就永远别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爸的眼眶红了。

“她说,看到我,她会想起那些年被抛弃的日子。她说,她不需要我的钱,只需要我离你们远点。所以……所以我就停了。我想,既然她不想要,我就不存了。”

“可您还是知道我的一切。”我说。

“我控制不住。”我爸的声音哽咽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就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托人打听,问以前的朋友,看你妈发在网上的照片……我知道我很卑鄙,但我就是……”

他没说下去。

赵婷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有泪。

“所以这钱,”我看着存折,“有一部分是我妈的。”

“对。”我爸说,“四十五万是她应得的。剩下的二十三万,是我该给的抚养费,还有一点利息。”

“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我爸说,“怕你知道后,更恨我。怕你觉得我在用钱收买你。也怕……怕你妈在天上看到,会生气。”

我把存折拿回来,握在手里。

“这四十五万,”我说,“我会要。那是我妈的钱,她该得的。剩下的二十三万,您拿回去。”

“不行!”我爸说,“那是我欠你的!”

“您欠我的,不是钱。”我说,“您欠我的,是二十九年。这二十三万,买不回来。”

我爸看着我,眼泪终于流下来。

“文远,爸真的知道错了。爸老了,没几年了,就想……就想能多见见你,多见见孙子。”

我没说话。

孙玉梅突然站起来,拿起包就往外走。

“妈!”周文博追出去。

包间里只剩下我和赵婷,还有我爸。

“那钱,”我爸擦了擦眼泪,“你都拿着吧。就当……就当给你妈修修坟,买块好点的墓地。她生前喜欢花,你种点花。”

我低头看着存折。

六十八万。

其中四十五万是我妈应得的。

她为了省钱,连好点的止痛药都舍不得用。

她走的时候,葬礼很简单,墓地也是最普通的那种。

“我会给我妈修个更好的墓。”我说,“但这二十三万,我还是不能要。”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爸几乎是哀求,“文远,爸就这点能力了。爸不可能回到过去,不可能弥补那些年。除了钱,爸还能给你什么?”

我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全是悔恨和痛苦。

也许他是真的后悔。

也许这二十九年,他过得并不轻松。

也许那个账户,真的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赎罪方式。

但伤害已经造成了。

“我需要时间。”我说。

“好,好。”我爸连忙点头,“爸等,爸等多久都行。”

我站起来,赵婷也跟着站起来。

“我们先走了。”

“文远。”我爸叫住我。

我回头。

“那个账户,”他说,“其实……其实不止这六十八万。”

我停下脚步。

“什么意思?”

我爸走过来,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纸,是一份银行对账单的复印件。

“尾号4382的存折账户,是活期的。但当年开户的时候,我还同时给你办了一个定期存单,用的是同一个户名,同一个身份证号。”

他把复印件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

那是一张定期存单的明细,开户日也是1998年9月10日,存期十年,自动转存。

金额是……

一百一十万。

存款人:周文远。

经办人:周海峰。

到期日:2008年9月10日,之后自动转存至今。

“这……”我抬头看他。

“这笔钱,是你爷爷留给你的。”我爸说,“他临终前,偷偷给了我一张存单,说这是给你留的,让你成年后给你。但那时候……那时候我已经再婚了,你阿姨管钱管得严,我就……我就一直没告诉你。”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一百一十万。

爷爷留下的。

“爷爷什么时候走的?”我问。

“1998年8月。”我爸说,“他走之前,把我叫到床边,给了我这张存单。他说,文远是周家的长孙,这是他给长孙的。他还说……还说对不起你妈。”

我想起来了。

1998年夏天,爷爷去世。

葬礼那天,我去了,但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因为孙玉梅和周文博也在,我妈不想多待。

爷爷躺在棺材里,脸很安详。

我那时候十四岁,已经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心里很难过。

“他为什么要给我留钱?”我问。

“他说……”我爸深吸一口气,“他说他知道我做了错事,对不起你们母子。他说这钱,算是他替我给你妈的补偿。他还说,让我以后对你好点。”

“可您没做到。”

“是,我没做到。”我爸低下头,“我连他留给你的钱,都瞒了二十五年。”

我看着那张复印件,手在抖。

一百一十万的定期存单。

加上存折里的六十八万,一共一百七十八万。

而我妈,为了几万块钱的学费,卖掉了她妈妈留给她的金耳环和戒指。

“这笔钱,”我说,“现在在哪?”

“还在银行。”我爸说,“存单原件,我放在银行保险箱里了。钥匙……钥匙在我家。”

“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现在就可以。”我爸说,“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去银行,把保险箱里的东西都给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爸的声音很轻,“因为我怕了。怕你再也不认我。怕我死了,这笔钱就永远没人知道了。怕你爷爷在天上骂我。”

赵婷拉了拉我的手:“文远,我们先回去,冷静一下再说。”

我点点头,把复印件折好,放进包里。

走到包间门口,我又回头。

“爸。”我叫他。

他猛地抬头,眼里有光。

“这笔钱,我会要。”我说,“因为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但您和我之间,我还是需要时间。”

“好,好。”他连连点头,“爸明白,爸明白。”

回家的路上,我和赵婷都没说话。

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把存折和复印件放在茶几上,看了很久。

一百七十八万。

有了这笔钱,我可以全款换房,可以把借的钱都还清,可以给孩子准备最好的教育,可以让赵婷辞职在家安心养胎,如果她愿意。

但这笔钱,太重了。

它承载着爷爷的愧疚,承载着我爸二十五年来的隐瞒,承载着我妈那些年的辛苦。

第二天早上,我请了假,一个人去了银行。

我想查清楚,那个定期存单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行的工作人员核实了我的身份后,带我去了贵宾室。

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

“周先生,您父亲周海峰先生昨天已经来电,说您会来办理保险箱业务。请稍等,我们需要核对一些信息。”

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周先生,关于尾号4382的储蓄账户,以及相关联的定期存单,我们有一些情况需要向您说明。”

我心里一紧。

“什么情况?”

经理推了推眼镜:“根据我们的记录,这两笔资金,都存在一些特殊限制。”

“什么意思?”

“您父亲在开户时,设置了一个条件。”经理看着文件,“定期存单的一百一十万元,以及储蓄账户内的资金,在您年满四十岁之前,都不能支取。而如果您在四十岁前支取,需要得到另一位监护人的书面同意。”

“另一位监护人?”

“是的。”经理说,“开户时填写的另一位监护人是……黄静女士。”

我愣住了。

黄静。

那是我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