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渊平定西北，凯旋而归那日。

皇上赐了他京城军府，七日后接他入京城，他可以带一人前行。

他没有选他的爹娘，也没有选我。

而是选了三年前逃难来到青河县的林清瑶。

事后他哄着我解释：

“我已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半月后与你成婚。”

“可瑶瑶从没去过京城，小姑娘性子急，我先带她过去，半个月后风风光光接你进京城。”

我笑了。

他不知道，我谢云霜的谢，也是当今圣上谢明澈的谢。

既然这爱不是独一无二的，那这道圣旨，他也注定等不到了。

1

“云霜，五日后御用銮驾将会同卫临渊的马车一起到达，接你入京。”

“退婚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你在青禾县陪了他这么多年，还请求朕给他机会上西北的战场，等他功成名就归来，还向朕请圣旨赐婚，你却要将他拱手让人，甘心吗？”

窗台上，我伸手拿下信鸽腿上的信纸，看到父皇写下的这行字。

脑海中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到卫临渊的场景。

七年前，我和父皇赌气离开皇宫，却被人掳走。

路过青禾县时，我狠心用头撞击马车求救，是当时年仅十岁的卫临渊带着几个伙伴拼死救下了我。

之后我便隐姓埋名，称自己是孤儿，留在了卫临渊身边。

他说自己的梦想是当大将军，我便让父皇在青禾县展开招兵，怂恿他去报名。

第一次上战场时，他误入敌营，幸亏我提前让父皇身边的杜将军照顾他，整个军营为了他半夜开火，这才救回他一命。

这一次平定西北，父皇原也没想派他去。

是卫临渊整日在我耳边说：“京城那帮没用的东西，连西北都平定不了，若是我去，定会胜仗而归。”

我这才请求父皇让他上战场，还让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傅将军做主将照顾他。

卫临渊提前两个月接到了消息，喜笑颜开地抱住我。

“太好了，云霜，我能去西北打仗了，若是这次我胜利归来，便和皇上请一道圣旨，娶你为妻！”

当时的我羞红了脸。

可就在他许下承诺的次日，林清瑶来了。

她一袭破破烂烂的白裙闯入卫临渊的视线，可怜巴巴地说自己是难民，和父母走散了。

其他百姓都嫌她来路不明，不愿收留她。

是卫临渊给她租了一间屋子，还给了她食物，带她和我们一块玩。

别人指着她骂狐媚子，卫临渊总是挡在她面前，我也会帮她说话，把自己的旧衣服给她穿。

林清瑶越来越黏着卫临渊。

会在他练武的时候送水。

也会在他路见不平教训别人时，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夸他：“临渊哥哥好帅！”

卫临渊很少回应，直到某次我们在山上玩，遇到山匪，林清瑶帮他挡了一刀。

从此，卫临渊对林清瑶的态度彻底改变。

我不知道卫临渊对林清瑶是感激还是喜欢。

但我从不需要别人权衡利弊之下的偏爱。

既然明月高悬不独照我。

那我便撕烂这明月，让别人来当。

2

我抬笔写信回复父亲：“女儿想清楚了，之前都是年少不懂事说的儿戏话，所遇非良人，还是退婚吧。”

这句话写完，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收起信，却还是被卫临渊瞥见一角。

“云霜要退什么？”

“没什么。”我收起信纸，扯开话题，“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和部将举行凯旋宴吗？到这里干什么？”

卫临渊失笑：“还不是徐项他们非要见嫂子，我拗不过他们，只好带你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某个地方似乎被触动，将那封信收好，起身和他走了出去。

可刚出门就看到了林清瑶。

“云霜姐姐好。”林清瑶抬手怯怯地和我打招呼。

卫临渊眼神闪烁，解释道：“瑶瑶好几天没吃肉了，刚刚路过她家，顺便捎上她，免得我不在小姑娘不好好吃饭。”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刚才那抹触动悄然无踪，只剩下悲凉。

林清瑶家和我家不在同一个方向，要越过半个青禾县。

卫临渊，在他们说想见嫂子的时候。

你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到底是林清瑶崇拜你的眼睛，还是我们七年的情谊？

到了酒楼后，其他部将看到我和林清瑶，纷纷打趣。

“这怕不是一个正妻，一个小妾？”

“还是卫副将受欢迎，正妻还没娶进门，妾都已经选好了。”

卫临渊连忙打断他们，搂住我，像是在极力证明什么。

“胡说什么？只有云霜是我的妻，我把瑶瑶当义妹。”

“好好好，那敬咱们的副将夫人一杯！”

我犹豫了一瞬。

毕竟我胃不好，每次酒后都会胃疼，之前卫临渊从不让我喝。

可我看了一眼卫临渊，他正询问林清瑶想吃什么，给她夹菜。

于是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不愧是副将夫人，好酒量！”

我没有接话，左手在腹部揉按着，缓解灼烧的疼痛。

见我表情冷淡，他们又将盯上了林清瑶。

“卫副将，你这就不对了，瑶瑶妹妹看着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你这做哥哥的，怎么不在咱们队里给她找个夫君？”

“就是，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大伙儿都在，不如咱们现在就给瑶瑶妹妹挑选一位夫君！”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瑶瑶妹妹，咱俩坐得这么近，你看我怎么样？”

林清瑶脸上露出无措的眼神，可却没有拒绝，只是求助地看向卫临渊。

卫临渊黑着脸，忽然起身。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拽着林清瑶道：“瑶瑶暂时没有嫁人的想法，要嫁也只能嫁我。”

“瑶瑶，我们走。”

说完，他拉着林清瑶直接离开酒楼，完全忘了还有个我。

我看着卫临渊，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全场寂静。

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怜悯而尴尬的目光，我捂着疼痛难忍的胃部起身。

低头快步走出酒楼。

入秋了，夜晚的风很凉。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甚至感觉不出来，究竟是胃更痛，还是我的心更痛。

……

第二天早上，门被敲响。

卫临渊来到我家道歉。

“抱歉，云霜，昨晚我只是太心急了，他们都常年驻守战场，若是瑶瑶嫁给他们就要独守空房，她受不住的。”

“我不是故意把你落在那里的，只是想着你家离酒楼那么近，就算没有我，你回去也很安全，可瑶瑶家那么远……”

我打断他：“既然知道自己有错，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来找我道歉呢？”

卫临渊一愣：“昨晚瑶瑶拉着我聊了很久，我回去时已经很晚，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我没有睡，一整晚都没睡。

因为以前卫临渊惹了我生气，不管多晚，他都会来找我，直到把我哄好为止。

这是第一次，他隔了一晚才来道歉。

我忽然觉得心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我就要关门。

卫临渊慌了，连忙用身子挡住门。

“云霜，别这么对我。”

他哀求地看着我，语气竟然有一丝卑微。

“在西北一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我想成为大将军，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最凶险时，皇上连发九道谕旨，让我们回来，可我没回。”

“我想着这场仗打完，我赚够了银子，就能买一套宅子，和你住在一起，我还要请求皇上赐婚，风风光光迎你进门，做我的妻子。”

听到他的话，我有片刻的心软。

“我想把这一年来我没做到的事都补偿给你，后天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给你办及笄礼好不好？”

我这才想起，后天是我的及笄礼，于是轻轻点头。

3

及笄礼那天，卫临渊发动所有的街坊邻居都为我布置，还包下了整个酒楼。

父皇和母后也托信鸽给我带来了礼物，父皇赠与我的是一件礼裙，母后则是将太后传下来的玉坠送给了我。

我穿上礼裙，戴着玉坠，前往酒楼。

酒楼里，卫临渊将我们五年前一起酿的桃花酒倒入一个个杯子里，再慢慢叠起来，堆成了三层高的酒塔。

我到了之后，大家纷纷起哄，让我做第一个喝酒的人，喝掉酒塔顶端的酒。

卫临渊取下酒杯，笑眯眯地说：“云霜胃不好，不能喝，这杯酒就让我来代她。”

他说完，正要仰头喝下。

身后突然传来异动，我转过头，眼睁睁地看着忽然闯入的林清瑶撞倒了酒塔，几十杯酒朝我倒了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喊，林清瑶便惊呼一声：“临渊哥哥救我！”

卫临渊看了我一眼，随即挡在了林清瑶面前。

混乱之中，林清瑶还扯掉了我的玉坠。

“啪”的一声，我的玉坠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看到这一幕，我的胸口剧烈起伏。

这是母后送给我的玉坠！是太后留下来的！

“林清瑶！”

我刚喊完她的名字，还未来得及指责。

卫临渊便挡在了她面前。

“云霜，瑶瑶是不小心的，她是怕赶不上你的及笄礼才会跑得这么急，你就原谅她好不好？”

林清瑶的眼睛也红了：“对不起云霜姐姐，我一心想着给你送礼物，没看清路……”

说着，她递来一个盒子。

没想到盒子一动，一个蛤蟆从盒子里跳了出来，直接跳到了我的身上！

“啊！”

我尖叫一声，使劲将蛤蟆甩到了外面！

林清瑶还故作伤心地看着我：“云霜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送你的礼物？这只蛤蟆我养了一个月，是当宠物看待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卫临渊也皱眉看着我：“云霜，你太不懂事了！快给瑶瑶道歉，否则咱们的婚约就取消！”

取消？

我冷笑。

“轮不到你取消，我不嫁了。”

说完，我提着被酒水弄脏的裙摆，准备离开。

见状，围观的群众都低声讨论起来。

“我都说了，那林清瑶就是个狐媚子，看卫副将被迷得，啧啧。”

“我看都是林清瑶的错，她破坏了云霜的及笄礼，反倒要云霜给她道歉，真不要脸。”

以往听到这些话，卫临渊都会替林清瑶反驳。

这次也不例外。

“瑶瑶不是什么狐媚子！她是我即将明媒正娶的平妻！”

全场哗然。

林清瑶不敢置信地抬眸，眼中迸发出惊喜。

“临渊哥哥，你说什么？”

卫临渊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说，我要纳你为平妻，和正妻平起平坐，今后谁都不能再欺负你，更不准说你是什么狐媚子。”

他的声音很大，生怕我听不见。

可我的心已经死到不能再死。

听到这句话，也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而已。

当天，卫临渊没来找我。

我也落得个清净。

第二天，就是他要带林清瑶上京城的日子了。

父皇没说来接我的御用銮驾什么时候到，我便一早在县口等待。

卫临渊和林清瑶也来了，看见我后，卫临渊冷笑。

“怎么？现在后悔了，想跟我和好了？”

我没说话，他又紧接着说：“除非你给瑶瑶道歉，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嫌他烦了，直言道：“我不会给林清瑶道歉的。”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清瑶好奇地看着我，随即捂嘴惊呼：“你该不会……在等来接临渊哥哥的马车吧！”

“别闹了，云霜，我说了半月后来接你，你当时不是同意了吗？现在又来作什么妖！”

“我知道我纳瑶瑶为平妻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我都是副将了，总不能后院只有你一人吧？你看看哪个副将不是妻妾成群？”

我没理会他，没想到卫临渊直接上前攥住我胳膊。

“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到时候皇上派来接我们的人到了，看到你在这里等着，像什么样子！你要把我的脸丢光吗！”

他的声音很大，立刻引来了围观的群众。

这时，林清瑶惊喜地喊道：

“临渊哥哥，马车到了！这好像是……御用銮驾！”

我回头，只见御用銮驾和马车一同到了。

看到繁华的御用銮驾后，围观群众窃窃私语：

“看来圣上真的很看重卫副将了，居然用御用銮驾来接他！”

“可不是嘛，这下谢丫头有的后悔咯。”

卫临渊也一脸惊喜，随即拉着林清瑶，立刻就要踏上御用銮驾。

结果却被马夫拦住。

“抱歉，这是圣上派来接云霜公主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