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想当C位(关键岗位)的辅助
我叫宇文宪,字毗(pí)贺突,名义上正担任大周的大冢(zhǒng)宰,可实际上,我只是皇帝四哥的小秘书。
我这边被四哥宇文邕(yōng)敲打得服服帖帖,那边,当初和我四哥一起搞政变的亲弟弟宇文直,却开始闹情绪了。
宇文直这个人,排行老六,性格轻浮诡诈,贪婪凶狠。
好勇斗狠、心怀险恶的宇文直
他当初之所以冒着杀头的风险,帮我四哥去杀宇文护,就是看上了大冢宰那个位置。
结果,宇文护死了,大冢宰的位置,四哥却给了我。
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那叫一个不爽。
于是,他跑去找我四哥,说:“既然大冢宰当不成了,那让我当大司马吧。”
大司马,总领全国兵马。
他这是想把兵权抓在手里。
我四哥是什么人?
他能看不出宇文直这点小心思?
他温和地对宇文直说:“咱们兄弟之间,任职长幼有序。
你个老六,五郎(指我)怎么能排在你的下面呢?
不妥,不妥。”
然后,宇文邕大笔一挥,封宇文直为大司徒。
用人得当、防患未然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大司徒,管教化的,说白了,就是个三公之一的虚衔(xián),有职无权,屁用没有。
宇文直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差点吐血,但也无可奈何。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冷笑。
我这位四哥,玩弄权术的手段,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用人时,是好弟弟。
用完了,就是长幼有序。
这长安城里,真是时刻都在上演精彩绝伦的大戏。
只是,我们这些演员,谁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会从主角,变成龙套,甚至是……祭品或领盒饭。
2.一匹骏马,一场鸿门宴
就在我们周国内部进行着权力洗牌的时候,北齐那边,也上演了一幕悲剧。
公元572年六月,斛(hú)律光,这位北齐的战神,终于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耿直善战的斛律光
他这个人,性格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
在朝堂上,他得罪了两个最不该得罪的小人——祖珽(tǐng)和穆提婆。
这两个人,是齐国皇帝高纬身边的佞(nìng)臣,最擅长的就是溜须拍马,进献谗(chán)言。
他们早就嫉恨斛律光的功高望重,想把斛律光除之而后快。
于是,他们把我方韦孝宽散布的那些谣言,又重新捡了起来,添油加醋(cù)地在高纬耳边叨叨。
“陛下,‘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啊,斛律光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陛下,‘高山不推自崩,槲(hú)树不扶自竖’啊,斛律光意欲谋反,不可不杀!”
高纬本来就对斛律光心存猜忌,被这么一煽风点火,心里的杀意,再也按捺(nà)不住了。
但是,斛律光手握重兵,威望极高。
直接召他入宫,怕他起疑,不敢来。
这时,奸臣祖珽,献上了一条毒计。
他对高纬说:“陛下,您可以派个使者,赐给斛律光一匹骏马,就跟他说:‘明天朕准备去东山游玩,你也可以骑着这匹马跟朕一起去。’
他得了赏赐,肯定会来宫里谢恩。
到时候,把他引进宫殿,不就可以动手了吗?”
高纬一听,抚掌大笑:“妙计!”
于是,一匹神骏的宝马,被送到了斛律光的府上。
斛律光果然没有怀疑,第二天一早,便兴冲冲地进宫谢恩。
他被引到了凉风堂。
就在他躬身行礼的那一刻,一个黑影,从他身后猛地扑了上来。
是北齐的御用杀手,刘桃枝。
刘桃枝从背后死死勒住斛律光的脖子,这位在战场上从未败过的战神,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活活勒死。
时年,五十八岁。
随后,高纬下诏,诬称斛律光谋反,现已伏法,并下令,将其满门抄斩。
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3.一个敌人的墓志铭
斛律光死了。
当我从北齐的间谍那里,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时,我枯坐了整整一夜。
我让人拿来了所有关于他的情报,一卷一卷地看。
虽心存社稷、但对斛律光惺惺相惜的齐公宇文宪
这个男人,虽然贵为王侯,位极人臣,但生活却异常节俭。
他不好声色,很少结交宾客,杜绝一切送礼贿赂(huì lù),对权势也从不贪恋。
每次朝廷开会,他总是最后一个发言,但一开口,必定切中要害,合情合理。
起草奏章,他都是口述,让别人代笔,文辞力求简洁平实,从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带兵打仗,完全是仿效他父亲斛律金的方法。
营寨没有搭建好,他绝不进入自己的营帐。
有时候,他甚至忙得一整天都不坐下,身上穿着的甲胄(zhòu),也从不脱下,永远冲在士卒的最前面。
他性格少言刚毅,治军严明,对待下属,全靠威严和刑法。
在修筑工事的时候,为了加快进度,迅速防范敌军,他会鞭打士卒,也确实被人说成是残暴。
但是,士卒犯了罪,他最多就是用大棍子打一顿脊(jǐ)背,从没有胡乱杀过一个人。
宁可残暴地对待士卒,督促士卒们尽快建好工事,保护士卒、防御敌军;
不愿友好对待士卒,导致他们散漫行动、耽(dān)误建造工事,进而导致士卒们无工事依靠被敌军攻杀。
时间一长,他手下的士兵,明白了这些道理,都愿意为他去死。
从年轻时参军开始,他征战一生,从未打过一次败仗。
他的威名,深深地刻在了我们每一个大周将领的心里,简直是我们挥之不去的噩(è)梦。
可惜,这样一个战功赫赫,被杀罪名根本不成立的国之栋梁,竟因为几句谣言,一场猜忌,就被自己的君主,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屠戮(lù)灭族。
优胜劣汰,劣币驱逐良币。
穆提婆,真是残害忠良的祸国奸臣!
高纬,真是昏庸无能的北齐恶君!
据说,消息传出,北齐朝野,无不为之痛惜。
我放下手里的情报,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与他,为敌一生。
到头来,最懂他的,反而是我这个敌人。
斛律光,你没有输给我们大周,你输给了你那个愚蠢的君主,输给了这个荒唐的时代。
安息吧,我可敬的对手。
谁知道,你的今天,会不会是我的明天呢?
4.最后的兰陵王,长安城的狂欢
北齐三杰,段韶病死,斛律光被杀。
那座曾经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块柱石——兰陵王高长恭。
貌美如花、心狠手辣、岌岌可危的北齐兰陵王高长恭
他成了北齐军方,唯一的支柱。
然而,这根支柱,也已经摇摇欲坠。
高长恭虽然勇冠三军,貌美无双,但他有一个致命的身份——他是北齐的宗室,是文襄帝高澄的儿子,是当今皇帝高纬的堂兄。
在段韶和斛律光这两个外姓重臣相继倒下之后,高长恭这个手握兵权的宗室亲王,就成了高纬眼中最扎眼的那根钉子。
功高盖主,本就是取死之道。
功高盖主,再加上皇室血脉,那就是取死之道威力加强版。
高纬看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猜忌和恐惧。
北齐,这个曾经与我们大周分庭抗礼的强大帝国,如今就像一个身患绝症的巨人,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
而我们,只需要等待,等待那最后一击的时刻。
斛律光被杀的消息,不同的人收到后,有不同的结果。
我四哥宇文邕,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史书上只有五个字:“大喜,赦境内。”
他高兴得,直接下令大赦全国。
那一天,我站在朝堂上,看着龙椅上那个喜形于色的四哥,看着下面那些欢欣鼓舞,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心里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对外战争的胜利,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得来的。
我们最强大的敌人,不是被我们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而是死于自己人的阴谋陷害和猜忌暗杀。
这到底是我们的幸运,还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我四哥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
对他而言,韦孝宽的一纸谣言,胜过了千军万马。
这无疑证明了他当初支持这个计划的英明。
一个强大的对手,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统一北方,乃至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被清除了。
他怎能不高兴?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那个曾经和我一起课堂逗乐、读书习字,一起在父亲面前挨骂的四哥,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四哥已彻底成为一个冷酷、多疑、善于权谋的帝王。
他诛杀了自己的堂兄,逼死了敌国的战神,接下来,他还会做什么?
而我,这个被他封为“大冢宰”的亲弟弟,在他那盘越来越大的棋局里,又将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长安城的狂欢之下,隐藏着更深的暗流。
而我,就站在这暗流的漩涡中心,无处可逃。
5.立太子,戾(lì)太子?外甥(shēng)女,生李世民的神童女!
建德元年的春天,我四哥宇文邕干了件大事。
他把他儿子,鲁公宇文赟(yūn),扶上了太子之位。
长安城里敲锣打鼓,大赦天下,搞得跟过年一样。
我在我那大冢宰的府邸(dǐ)里,听着外面的欢呼声,只觉得脑仁疼。
我这个新出炉的侄儿太子,宇文赟,怎么说呢?
就我平日里有限的几次接触来看,这孩子……有点悬。
倒不是说他傻,就是感觉他那CPU(脑子)的指令集,跟我们正常人不太一样。
册封大典上,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太子冠服,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想做出威严的样子,但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大概不是在思考江山社稷,而是在盘算着典礼结束了去哪儿斗鸡走狗。
我站在百官最前头,领着大家山呼万岁,心里却在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希望我这侄子只是大器晚成,千万别是个败家玩意儿。
不然我四哥这辈子隐忍筹谋,机关算尽,最后要是输在遗传学上,那可就太黑色幽默了。
国内刚换了储君,北边的邻居突厥(jué),也换了老板。
老可汗木杆,挂了。
按理说,该他儿子大逻便接班。
结果突厥人玩了个骚操作,兄终弟及,让木杆的弟弟佗钵(tuó bō)当了新可汗。
这佗钵可汗一上台,立刻就把自己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侄子摄图管东边,另一个侄子步离管西边,权力结构调整得比我们大周还快。
然后,他就开始了他的“商业拓展计划”。
我们大周,每年十万段的丝绸蜀锦,跟上贡一样送过去。
就这,还只是基础套餐。
逢年过节,还得有额外打赏。
长安城里,常年驻扎着几千号突厥人,穿着我们大周的锦缎,吃着我们大周的牛羊肉,一个个养得油光水滑,比我还滋润。
北齐那边也不敢怠慢,送的礼品价值估计也不比我们少。
于是,这位佗钵可汗,彻底飘了。
他喝多了就喜欢搂着手下吹牛逼:“只要我南边这两个孝子贤孙一直这么孝顺,我还用担心会穷吗!”
这话传到长安,我四哥的脸都绿了。
我倒是觉得挺形象的。
我们跟北齐,就像两个互相内卷的儿子,拼命给北边那个叫“爹”的游牧民族打钱,生怕他不高兴了,提着刀联合一方来另一方家里“探亲”。
更绝的是,我四哥娶的那位突厥公主,阿史那皇后,在他这儿一点宠爱都捞不着。
我四哥看她的眼神,比看奏折还冷淡。
两口子过得跟陌生的合租室友似的,主打一个相敬如“冰”。
按理说,这政治联姻就算失败了。
可偏偏,我们家出了个神童。
神武公窦毅的女儿,也就是我四哥的外甥女,一个还没我小腿高的小丫头,居然跑去跟她舅舅,也就是当朝天子宇文邕,进行了一场高端战略对话。
聪慧睿智、深得宇文邕喜爱、年幼时的窦氏(李世民母亲)
据说,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舅舅,现在我们跟南陈、北齐三家斗地主,谁当地主都费劲。
北边的突厥又是个土匪头子,战斗力爆表。
您呐,就委屈一下自己,对皇后舅妈好一点,哄着她,就当是为了天下老百姓。
只要突厥这个强援助阵,舅舅带兵攻伐四方,那江南那帮文人,关东那群莽夫,就都不是事儿了。”
我四哥听完,当场就震惊了,说得好有道理。
这小姑娘,不愧是将来,和李渊生下7世纪最强碳基生物李世民的神童女。
他后来跟我说起这事,脸上还带着那种“我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上了一课”的复杂表情。
从那天起,他对阿史那皇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虽然还是没什么爱情可言,但至少场面上过得去了,嘘寒问暖,礼物不断,把皇后哄得挺开心。
我看着我四哥这番操作,心里直冒凉气。
一个能把个人感情和国家利益分得如此清楚,并且能被一个孩子的几句话点醒的男人,他的心,该有多硬,多冷,多可怕?
他的图谋又该会多么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