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境风声渐息。

连日压迫在谷底的黑雾，如潮水般退散，露出荒芜的山石与残骨。张二蛋盘坐在谷底中央，手心摊开，幽红残纹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那是刚刚融入他体内的“古卷第二残片”。

它像一只沉睡的瞳孔，偶尔闪出微光。

而在残纹吸收完毕后，张二蛋的胸口，也出现了新的灵纹——

不像第一道那般微弱，这一次的纹路，像燃烧的赤蛇，自心口延至肩膀，隐约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古老威压。

“这……就是古卷真正的力量吗？”

张二蛋闭上眼，试图用心识触碰灵纹。

瞬间——

轰！！！

意识仿佛被扯入雷劫，他的耳畔炸开无数嘶吼、哭号、战吼……

上千声混杂成一股潮流，把他的意识淹没。

他的脑海中闪过混乱的画面：

——无边战场，天火坠落，有巨人挥刀劈断山脉。

——血海之中，有人立于尸山，双瞳如血，手握一卷古书。

——黑暗深渊，有巨妖挣链，嘶吼震天。

——天地颠倒，乾坤破裂，一张写满残文的羊皮卷分裂成五片，散落大地……

每一幅画面，都像是天地初裂时的战场。

张二蛋只看了片刻，便觉得灵识要被撕碎。

就在失控的边缘，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若无铁骨之心，莫窥古卷。”

声音低沉，却带着无可反抗的威严。

张二蛋猛地睁眼，冷汗湿透后背。

古卷……果然远远不是他想象中的简单。

他抬手，轻触胸口的残纹，那里仍微微发热，像是隐藏着某种沉睡的力量。

“第二残纹，与第一纹……似乎在相互共鸣。”

他静静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他的灵识更加敏锐；

力量运行速度更快；

甚至连对外界的感知，也比之前强了数倍。

最明显的是他的身体。

先前在堕境的腐蚀痕迹，本该需要数日才能恢复，但现在，腐蚀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这东西……竟能强化肉身？”

他握紧拳头，手关节的爆响声清晰如雷。

力量在他体内流动，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清楚、更顺畅，像是有一条新的灵脉被打开。

张二蛋缓缓呼了口气。

“古卷……到底是什么？”

他抬头，看向谷底远方仍昏迷的太和山弟子。

接着，起身，将少年背上。

“先把你带出去。”

堕境深处仍暗藏危机，这里没有他多留的必要。

——而且，他还得回太和山。

第一个要务，就是把这位弟子送回去。

但张二蛋也清楚：太和山不是善地。

他在那里既没有师父，也没有身份，甚至连能不能继续留下来修行都未知。

可他没得选。

那名弟子是为试炼而来，被堕境侵蚀成这样，回去后，不仅能揭示堕境的危险，也能成为他继续留在太和山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

胸口古卷残纹在提醒他：

上山后的劫，更大。

一、回返之路

谷底的出口此时一片狼藉，被影兽群踩得沟壑遍布。张二蛋背着少年，小心避开晦气最重的位置。

他刚离开堕境不远，天空突然浮现一层淡淡的光幕。

数名太和山的巡守弟子携灵火灯匆匆赶来，显然是探测到堕境异动。

当他们看见张二蛋背着昏迷的同门走出谷口时，一个个瞳孔收缩。

“——有人从里面出来？！”

“他……他身上怎么没有受到堕境侵蚀？”

“那不是张师弟吗？！他失踪了三日！”

几名弟子急忙上前查看倒在张二蛋背上的少年，一个年轻的巡守忍不住惊叫：

“他的灵海几乎被腐蚀一半！幸亏没彻底堕化，再晚一步就没救了！”

另一人看向张二蛋：

“你怎么做到的？”

张二蛋语气平稳：

“简单说——救他的时候，差点把命交代了。”

众人沉默。

没人觉得他是在夸大。

因为堕境能让正式弟子腐化，而张二蛋，一个“外门杂役”，竟能活着救人出来，这本身就是匪夷所思。

巡守的领头师兄拍了拍他的肩：

“张师弟，这次你算是立大功了。掌门、长老都会想见你。”

张二蛋没立即回应，而是抬眼看向太和山最高峰。

那里，是太和主殿所在。

他第一次感到，那座山仿佛在俯视他。

而胸口残纹——

在轻轻跳动。

像是在示警。

像是在低语：

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二、主殿召见

太和山主殿外，灵泉汇流，光芒笼罩。

张二蛋被带入殿中时，站在殿内的十数位长老全部转向看他，目光各不相同——有惊讶、有疑惑、也有某种警惕。

尤其是站在主位的掌门，白发如雪，面容威严，他的眼睛宛如古钟，似乎能看透人心。

他开口第一句：

“你从堕境带人出来？”

“是。”

张二蛋平静回答。

掌门目光压在他身上那一刻，胸口残纹突然一跳，像感受到了威胁。

有一名长老眼神扫过张二蛋胸口，语气冷峻：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张二蛋心中顿紧。

这一刻，他必须保持沉稳。

“是残页。”

他如实回答，但没有透露更多。

“我在枯岭秘林遇袭时，捡到的。”

殿内长老们交换眼神。

“你知不知道堕境是什么？”

张二蛋摇头：

“不知。”

掌门沉声：

“堕境是远古大劫残留的裂口，里面有不死之气与心魇之力，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敢轻易踏入。你一个外门弟子，竟能从里面活着出来，还带出一名堕化中的弟子——”

他声音突然停顿，盯着张二蛋胸口。

那里的残纹，似乎连他都看不穿。

片刻后，掌门缓缓开口：

“——张二蛋，你可知你所救之人，不只是一个弟子，而是……掌门传承选中的内门候补？”

全殿震动。

张二蛋怔住。

难怪堕境有如此重的封禁……

难怪惊动这么多长老……

掌门继续道：

“你救下他，这是你的功劳。但你能从堕境活着出来，更说明……你身上，有极危险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一样落在他身上。

张二蛋没有退，也没有畏惧。

他只是直直看着掌门：

“掌门前辈，我只问一句。”

掌门微抬手：

“说。”

张二蛋沉声：

“我能不能……继续留下来修行？”

殿内瞬间安静。

像是所有空气都停滞。

掌门盯了他很久。

许久后，他忽然笑了，很轻，却带着某种古老的感慨：

“既然你能从堕境中走出来，那证明你心性强过多数弟子。”

掌门缓缓点头：

“从今日起——

你不再是外门杂役。”

所有长老瞳孔微缩。

掌门抬手，一道灵光落在张二蛋身上。

那光芒温和，却沉重。

“太和山内门弟子，张二蛋。”

张二蛋拳头收紧。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成为修士。

就在此时——

胸口残纹突然震动。

剧烈跳动！

像是在警告：

危险！

下一瞬，张二蛋身体一震，血气翻涌。

他瞳孔猛然缩紧：

“有东西……在盯着我？！”

掌门目光一变：

“殿外——全部退下！”

所有长老纷纷站起。

就在他们抬眼的刹那——

天空突然被一道黑影遮住。

一只眼睛般的黑孔，从虚空裂缝中张开。

黑孔深处，有无数扭曲的身影盯着殿内。

“这是……堕境的回声？！”

“那小子从堕境带出的东西，竟能被反向锁定？！”

轰——！

殿内灵阵亮起。

掌门抬手，掌中千纹光华爆发。

但在所有混乱之中，只有张二蛋感觉到——

那黑孔不是盯着整个殿。

而是——盯着他。

更准确地……

盯着他胸口的残纹。

下一瞬，黑孔深处传出一声低沉、像从地狱爬出的咆哮：

“……卷主……”

张二蛋浑身发冷。

所有长老脸色瞬间惨白：

“什么？卷主？！”

“古卷……是卷主之物？！”

掌门呼吸都乱了：

“快！所有人稳住阵法！他不是来攻击太和山！是来……找张二蛋！！”

天地震鸣。

黑孔在疯狂撕裂。

某个存在要破界而出。

张二蛋胸口残纹灼烫，像火烧一般。

那声音再次低吼：

“卷主……将……醒……”

张二蛋抬头，第一次——

感觉到自己踏入的道路，比所有人想的都更恐怖。

古卷，是力量。

古卷，是牵引。

古卷，也是诅咒。

而他——

正在被卷入一个远古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