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员 他拧动车把时，仪表盘的数字刚好跳到12345，这个数字像道伤疤烙在他视网膜上，这是这辆二手电动车来到他身边的里程数，“还是个市政府热线”，他自嘲道。后视镜里，保温箱的塑料扣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像母亲临终时插在鼻间的氧气管。 这几天青岛有点冷，东海路上甚至结着薄霜，电动车轮碾过时发出细碎的破裂声。三天前系统派来这单时，他正在市立医院走廊啃冷掉的包子。当医生和他说他母亲的血氧掉到85%，他正在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超时赔付20%"，喉咙里的包子仿佛突然变成了石膏，更加难以下咽。 "师傅，能快点吗？孩子在等退烧药。"保温箱里的语音提示又响起来。后视镜里，情人坝的钢索像扎进母亲身体的输液管，在海风中轻轻摇晃。他想起那天冲进病房时，监护仪上的波浪线已经变成直挺挺的刀刃，把凌晨四点二十二分劈成两半。 电动车突然打滑的瞬间，他听见保温箱里玻璃瓶相撞的脆响。右手肘重重磕在护栏上，隔着加绒工服都能觉出铁栏杆的寒气。二十七份差评里有九次是因为汤汁洒漏，但这次箱子里装的是儿童退烧糖浆。他跪在结霜的路面检查保温箱时，左手套的破洞处露出冻疮，紫红得像母亲最后咳出的血痰。 "您的外卖。"按响门铃时，电子屏显示超时2分17秒。门缝里探出的保温杯冒着热气，"这么冷的天..."女人递来的杯身烫着掌心，智能手表却在此刻震动——系统自动扣款通知。楼道声控灯熄灭的刹那，他看见杯口的热气在黑暗中画出母亲病床前那柱香的轨迹。 再次回到情人坝旁，里程数跳到了12358。海风撕开他工服领口，露出里面那件褪色的藏青毛衣。母亲织这件毛衣时，化疗药物正顺着PICC管往她血管里灌。她总说等开春就能看见他穿着新毛衣送餐，可毛衣还没收针，监控仪的心跳波纹就冻成了水平线。 保温箱突然响起新订单提示，手机屏的光映在海面上，像极了那天凌晨监护仪的冷光。他抹了把脸，手套上的冰碴子擦过颧骨。情人坝旁写字楼的霓虹又开始明灭，像永远不会停止的催单倒计时，也像是他生命中无法摆脱的轮回与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