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的孤独循环 玻璃缸里的水已经降到警戒线以下，陈默用塑料杯接了三趟自来水才重新注满。水珠顺着缸壁往下滑，在桌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花板上整齐排列的日光灯管。 鱼尾扫过水面时泛起细密的涟漪，那条宝蓝色斗鱼隔着玻璃与他对视。这是他在茶水间捡到的弃物，连同圆形鱼缸和半袋彩色石子，被人遗落在微波炉顶上。此刻鱼鳃规律地翕张，在过滤泵的嗡鸣声里，陈默数到第十七下呼吸。 隔板那边传来拖动转椅的声响，他迅速把视线转回屏幕。主管经过时带起的风掀起他摊开的笔记本，圆珠笔在纸页上划出长长的裂痕。陈默数着脚步声转过第三个工位，才伸手抚平被吹皱的纸张。 “陈老师要不要咖啡？”实习生举着马克杯从隔板上方探出头，发梢扫过贴着年度考核表的软木板，“楼下新开的连锁店，第二杯半价呢。” 他摇头的幅度刚好控制在对方能看清又不会显得过于生硬的程度。年轻女孩哼着流行歌转身时，他注意到她后颈贴着的美人鱼纹身，鳞片在日光灯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陈默起身走向茶水间，茶水间的对话像隔着毛玻璃传来。“我女儿班主任又来家访”“学区房贷款批下来了”，他往速溶咖啡里倒了三滴奶精。不锈钢勺子搅动时碰撞杯壁的声响，让他想起昨夜暴雨敲打空调外机的声音。 晚上十点，便利店的关东煮在这个点儿打七折，他像往常一样买了竹轮卷和魔芋结。收银员把加热好的便当递过来时，塑料袋在两人指尖停留了半秒。电子音报出“四十二元整”的瞬间，陈默看见对方胸牌上的名字被荧光笔涂改过三次。 下班走进电梯，镜面映出七个相似的身影，西装下摆都带着相同的褶皱。陈默数着楼层数字变化时按键发出的蜂鸣，发现左边男士的公文包和自己用的是同款。皮革表面被地铁安检机磨出的划痕，在顶灯照射下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 日子一天天过去，鱼缸里的藻类开始沿着加热棒攀爬，这时行政部给每个隔间换了更大的绿萝。陈默在叶片缝隙间看见斜对角新来的策划专员，那人耳垂上的银环总在转头时闪过冷光。有次暴雨导致全楼停电，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数清对方后颈有颗朱砂色的痣。 冬至那天，保洁阿姨擦玻璃时打翻了鱼食，彩色颗粒滚进地毯纤维里。陈默蹲在地上捡拾时，发现隔板底部用口香糖粘着张褪色的电影票根，日期是五年前的今天。暖气出风口传来隔壁销售总监的香水味，前调是佛手柑混着海盐的咸涩。 宝蓝斗鱼开始啃食自己尾鳍的那个清晨，陈默在鱼缸底部发现一片脱落的鳞。他用镊子夹起时，鳞片在指间碎成蓝色的星尘。窗外飘进今年第一场雪，落在加热棒表面的瞬间化作青烟。 陈默看着鱼缸，愣了许久。他想起这一路上班的日子，似乎都像这鱼缸里的水，看似平静，实则被困在一个循环里。他的生活，就像这斗鱼，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转。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放在窗户把手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推开窗户。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进了这个一直封闭的小世界 。他不知道推开这扇窗之后会怎样，但此刻，他只想打破点什么，哪怕只是这长久以来的寂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