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幼年往事 我三四岁的时候,家住北京东城,房主是很阔气的旗人,她们家就像《

韩玄的过去 2025-03-10 21:35:08

杨绛:幼年往事 我三四岁的时候,家住北京东城,房主是很阔气的旗人,她们家就像《红楼梦》里的景象,只是《红楼梦》里没有满地的哈叭狗。我怕狗,挨着妈妈坐在炕上,不敢下地。后来我爸爸当了北京京师检察厅长,我家就搬到东斜街25号。房子不小,前后两个宽畅的四合院。 我爸爸上班坐马车。我家有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一匹马,两个马夫。大马夫赶车,小马夫是大马夫的下手,只管洗马、刷马、喂马、遛马。两个马夫同住后门口一间小小的屋里,旁边就是马房。前面院子里晾着四个匾:两匾干草。两匾黑豆。我看马吃草吃豆吃得很香,偷偷儿抓了一把黑豆尝尝,不料黑豆是苦的,忙又偷偷儿放还原处。 我和三姐同睡一个卧房。三姐和我不睡一头,我睡在她脚头。我们要好的时候,彼此拉拉直裤脚;不要好的时候,我就故意把她的脚露在外边。我人短,我的脚总归是安全的。有一次妈妈睡前来看看我,她掀开被子,只见我裤脚扎得紧紧的,裤腿扎在袜筒里,裤子紧紧地扎在衣服外。衣服上有两个口袋,一个口袋里塞着一个鼓鼓的皮球;另一个口袋里是满满一口袋碎玻璃,红的、绿的、黄的……各色的都有。妈妈问三姐,碎玻璃有什么好玩。三姐说:“照着看天的,红玻璃里看红天,绿玻璃里看绿天。”妈妈把皮球放在我床头,碎玻璃全给扔了。 北屋有一间厢房,是我们的吃饭间,有电话,我爬上凳子,可以给同学打电话,讲讲私房话。例如“我跟你好,不跟谁谁谁好”。靠门口,有一张两抽屉桌子,门房臧明戴着一副铜边眼镜记账。我非常羡慕,心中暗想,我长大了,也要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记事。我现在写作,觉得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 我家搬到东斜街后,开始只住一家。不久,我堂姐的姨父姨母也到北京来了,就住了那五间南屋。我爸爸因为姨父姨母不是亲的,姨母称袁大阿姨。姨父称袁老伯。 我和三姐姐常到袁家去玩。袁大阿姨卧房里,近门口处,挂一张照相,我知道那是袁世庄姐姐的相片,她在外国读书,要三年后才能回来。我总觉得三年好长啊,常代袁大阿姨想女儿。世庄姐姐的妹妹世芳姐姐身体不好,不上学。三姐学校回家,总和她同出同进。我老跟在背后,世芳姐姐吃了糖或陈皮梅,包糖或陈皮梅的纸随手一扔,我偷偷捡了舔舔,知道她吃了什么。她有时也给三姐姐吃。我只远远跟着,她们不屑理我这小东西。 不久后,袁家要娶新嫂嫂了。我吃完喜酒,大发胃病。厨房里为我炒了很烫的盐,让我渥在心口。大家睡了,我因为胃痛还没睡着。忽听得各、各、各的皮鞋声,是新郎新娘回来了,我听见臧明特地进来,一口苏北口音告诉爸爸:“新娘子穿的是白的洋鞋子。”洋鞋子已够洋,又是白的,新娘该穿红鞋啊,却是白的,真“洋”得出奇了! 第二天早上,我胃也不痛了,我学着臧明的腔调告诉了三姐姐,我们俩立即到袁家去看新嫂嫂。新嫂嫂玉立亭亭,面貌美极了,我和三姐姐都迷上了。我妈妈怕我们去打扰,不许我们老去看新嫂嫂。新嫂嫂却很会做人,哄我们一起造一条一尺宽的小路通到月洞门。一尺宽的小路刚造完,我家“回南”了,袁家也同路回南,但是我们两家在火车上不在一处。新嫂嫂就此不见了。 我常常开了妈妈衣橱的门,拿出新嫂嫂和新郎的照片,看了又看,因为我老想念我的“新嫂嫂”。我闭上眼,还能看见她。她是我幼年往事里的一颗明星。 注:杨绛,无锡人,中国现代作家、文学翻译家、外国文学研究家。杨绛 杨绛名言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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