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的雨水比立春时多了层青涩的甜，像孙子新换的乳牙啃下的第一口草莓。我特意把生日蛋糕摆在阳台的蚕豆藤架下，那些蜷曲的嫩须正悄悄编织着捕梦网。 外婆接他放学时，紫云英田突然起了风。据目击的油菜花说，是只迷途的凤蝶撞歪了他的平衡车。左颊的伤痕从颧骨斜斜划向耳垂，在夕阳里泛着珊瑚色的光——这竟是春天盖下的第一枚邮戳。 急诊室的荧光里，护士举着卡通创可贴不知所措。孩子却指着玻璃反光里的自己咯咯笑：“外公快看！我脸上长出会发光的爬山虎了。”外婆用浸过虎耳草汁的绢帕轻拭伤口时，他正忙着把碘伏棉签摆成北斗七星。 入夜后雨丝突然加密，我听见他在被窝里和小疤痕对话：“你要好好长大哦，等天晴了带你去坐彩虹滑梯。”那些我们偷偷抹掉的眼泪，原来早被他种进了窗台的薄荷盆，此刻正和夜风合奏肖邦的《雨滴》。 清晨换药时，疤痕已蜕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孙子踮脚把它贴在我老年斑的位置：“这样外公也有春天送的勋章啦。”蚕豆藤在昨夜偷偷结果，最饱满的那荚恰好结在伤痕对应的空中——原来所有疼痛都是生命提前埋下的伏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