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的存折 我叫伟强，46 岁。四年前，大伯生病住院，我日夜照顾，费用也是我掏的。出院后，大伯来还钱，硬是塞给我一张存折。妻子得知后，怒道：“你还真敢收啊！” 可这背后的故事，又岂是简单的还钱与拒绝能道尽的。 我和大伯的缘分，从出生便已注定。1980 年腊月，母亲在田里突然破水，羊水顺着裤管子流下来。她半躺在田坎边，慌乱张望时，看到大伯推着装满稻草的板车回家。母亲大喊，大伯得知情况后，急得把满满一车稻草卸了，在板车铺上厚厚一层稻草，将母亲扶上车，推着就往家疯跑。途中还不忘请村民去请接生婆。我出生在那个寒冷的冬日，若不是大伯，我或许就冻死在野地里，或者我和母亲都会有危险。接生婆说我哭得响，将来有出息，大伯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大伯个头不高，亲事难寻。爷爷在大伯 13 岁时因饥荒饿死，大伯辍学和奶奶撑起家。后来大伯娶了个身体有缺的妻子，可大伯母神志不清，大伯身心俱疲，无奈将她送回娘家，此后便一直单着。 大伯对我和妹妹，还有小叔家的孩子都极好，尤其疼爱我。我家条件不好，父亲是木匠，农忙时在家，其余时间外出干活。我和妹妹出生后，我常和大伯睡。大伯虽读书不多，初中只上了一年，但对知识渴望，爱看书，字也写得好。过年时家里的春联，几十年来都是大伯写的，村里有人办喜事也请他记账。我上学后，大伯叮嘱我要好好读书，字要写好看，还会检查我的作业，只看字好不好看，不好看就得重写。若字好看，他就奖励我两毛、五毛、一块，让我去小卖部买好吃的。 我上初中后住校，大伯每礼拜都会来看我，给我送菜、送米、送钱。而我的父母，每日忙于干活赚钱，无暇顾及我这些。后来我考上普通中专，那个年代中专已不吃香且不分配工作。开学时父亲出门做木匠，是大伯陪我去市区学校报道，帮我铺床，带我去小吃店吃饭，还千叮咛万嘱咐。为了给我凑生活费，大伯把家里的猪卖了，将 158 元全部交到我手上。 毕业后找工作艰难，钱花完时，大伯像是财神爷般出现，给我送钱。后来我进了一家安防公司，从打杂开始，努力勤快，师傅见我实心眼，教我技术，两年后我能独立带工人完成工程，升了主管，工资也涨了。我攒钱寄回家，每次回家都会给大伯买他爱吃的猪肘子，冬天给他买棉袄、棉鞋，过年买酒。大伯高兴又埋怨我乱花钱，还会塞红包给我，盼我早日结婚。 2005 年我结婚，大伯拿来 1 万块钱，说人生大事不能简陋，别委屈了媳妇。拜完天地后，他又偷偷塞给我和妻子两个大红包。其实哪有什么规矩，不过是大伯的心意。 大伯在 35 岁时收养了一个女儿雪娇，因不懂照顾，让我妈帮忙照顾到五岁。大伯对雪娇极好，雪娇也孝顺，初中毕业打工后结婚，只要大伯生病，就会带着家人回来照顾。2020 年，96 岁的奶奶寿终正寝，办完后事，大伯整个人都蔫了。不久后，大伯生病，CT 显示肺部有阴影，可能是肿瘤，需要做手术。我得知后，匆匆赶回老家，连拖带拽把大伯带到城里医院。我日夜在医院照顾，妻子每天送饭，雪娇也会来帮忙。出院时，我结了账，自费三万多。 回家后，大伯询问费用，从木箱子里拿出存折塞给我，说这钱他自己能承担，还说若我不收，以后有事就不用我管了。存折密码是我的农历出生日期。我把这事告诉妻子，妻子生气，她记得大伯卖猪供我读书的事，觉得我不该收大伯的 “棺材本”。 妻子和我结婚二十载，这些年，她目睹大伯对我们的偏爱。我们曾商量，等大伯老了，由我们给他养老。逢年过节回老家，妻子都会给大伯买吃的、喝的、衣服、鞋子。过年时，不仅给我父母买新衣，大伯也有一份，还会给大伯封红包。大伯 61 岁、71 岁生日，妻子买新衣、新鞋、生日蛋糕，亲自下厨办宴席。大伯高兴得喝醉，直夸我孝顺。 如今，大伯 74 岁了，身体还行，每天下地干活，自耕自足。去年过年，妻子给他买棉服，因大伯个头矮小，成人衣服不合身，妻子跑童装店才买到合适的。大伯穿上特别合身，背后卡通恐龙图案，大伯还说好看。 大伯塞给我的存折，我怎会真收？不过是当时拗不过他。我深知，这存折里装的不是钱，而是大伯沉甸甸的心意。改天，我定会找个合适时机，将这存折原封不动地还给大伯，就像这些年他对我的爱，从未求过回报，而我对他的感恩，也会一直延续下去。窗外的雪落白了山头，就像那年他推板车时，落在稻草上的霜，这岁月的痕迹，见证着我们祖孙间深厚的情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