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陕北的冬天格外清亮，窑洞前的喜字被阳光映得通红。许世友晃着酒葫芦闯进来，瞅见新郎周子昆正给新娘别红花，扯着大嗓门就嚷嚷：“老周你胆子够肥啊，敢娶咱们红四军的‘铁拳姑娘’！”话音未落，新娘何子友回头就是个瞪眼，吓得这位少林出身的猛将赶紧捂嘴——他可是领教过这双拳头的厉害，三年前在川陕苏区的那场切磋，至今胳膊还发酸呢。 说起何子友，咱红军里谁不竖大拇指？武当太和门第十二代传人，十五岁就把峨眉山的武僧打得心服口服。1933年她刚参军那会儿，部队正被川北的山大王堵在峡谷里，那汉子举着板斧吼“留下买路钱”，她撸起袖子就往前闯：“单挑还是群殴？你赢了我给你当压寨夫人，输了就给红军让道！”山大王瞅她扎着俩麻花辫，哈哈大笑着抡起斧子，没想到她一个鹞子翻身绕到身后，骈指如刀砍在对方麻筋上，疼得那汉子当场跪地磕头。打那以后，“何铁拳”的名号就在红军里传开了。 更厉害的是跟马家军骑兵的硬仗。那些骑在马上挥着马刀的敌人，看着就吓人，可何子友专打他们下盘。她猫腰躲过劈来的刀，一拳砸在马腿上，战马吃痛跪倒，骑兵摔下来还没来得及爬起，她又是一记“五毒殛手”，直接震碎对方胸骨。带着妇女独立团杀退敌人那次，她浑身是血却没见着伤口，同志们才知道，她练的内家功夫能卸力，寻常刀枪根本近不了身。 这样的女中豪杰，哪个男人敢娶？偏生周子昆不信邪。这位红五军副参谋长，虽说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却是从黄埔军校出来的，枪法精准不说，还写得一手好字。1936年部队在甘孜会师，他见何子友总捧着本字典发呆，就主动凑过去：“我教你认字吧，‘何’字这样写，‘子友’是君子之交的友。”一来二去，何子友发现这书生说话轻声细语，却比山泉水还透亮，教她写字时握着她的手比握枪还稳当，心里头的冰块儿就这么化了。 结婚那天许世友来闹洞房，其实是有前科的。早在川陕苏区，他听说何子友拳法厉害，非要比划比划。两人在训练场过招，许世友的少林拳刚猛如虎，何子友的武当剑步轻盈似燕，拆了三十多招不分胜负，最后许世友突然收势抱拳：“妹子这功夫，柔中带刚，我老许服了！”如今见老战友娶了这尊“菩萨”，忍不住又嘴痒，结果被何子友一个眼神瞪回去，乖乖往茶缸里塞了把炒花生当贺礼。 婚后俩人倒是琴瑟和鸣，周子昆教妻子读书写字，何子友给丈夫补军装打草鞋。可惜好景不长，1939年新四军转移，何子友怀着身孕留在后方，谁能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那年3月，警卫员刘厚总在蜜蜂洞叛变，对着熟睡的周子昆和项英开枪，一代名将倒在叛徒枪口下，年仅40岁。噩耗传来时，何子友正挺着大肚子给伤员换药，听完消息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半天才说出句：“他答应过我，等打完仗要带我去南京看中山陵的……” 丧夫之痛没打倒这位女中豪杰。六个月后她生下儿子周林，加上女儿周民，独自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组织上劝她改嫁，她把辫子往脖子上一绕：“我何子友的孩子，就得姓周，就得记住他们爹是为革命牺牲的！”白天她在新四军医院当指导员，夜里就着油灯教孩子识字，周民课本上的“父”字，总是比别的字写得深三分。 最让人敬佩的是她的坚韧。建国后孩子们劝她享享清福，她偏要去工厂当工人，说“劳动是红军的老传统”。90岁那年还能打一套完整的武当拳，招式依旧行云流水，只是打到最后总望着西北方向出神——那里有她和周子昆共同战斗过的雪山，有他们没走完的革命路。 2016年南京的深秋，103岁的何子友临终前，把子孙叫到床前：“我这辈子，最骄傲的是嫁给了你们爹，最不后悔的是没给红军丢脸。”她枕头底下藏着本磨破边的字典，扉页上“周子昆”三个字虽已褪色，却像刻进了纸里。如今南京雨花台的烈士墓前，总有人摆上一束武当山的野菊花，就像那年她别在鬓角的山茶花，历经风雨，始终鲜艳。 许世友将军后来常跟人说：“千万别小瞧女人家，尤其是会打拳的女人，她们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这话用在何子友身上再合适不过——她用拳头打出了红军的路，用一辈子守住了对爱人的情，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铁骨柔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