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年间，青石镇每逢初九便有热闹市集。这日正午，西街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十几个摊贩围成个圈，对着中间的青年指指点点。 "傻子又犯痴病了！三文钱买个豁口碗！"卖炊饼的刘二扯着嗓子喊，油乎乎的手掌拍得案板啪啪响。 被围在中间的青年叫王大川，粗布短打上沾着木屑，此刻正攥着个缺了边的陶碗，铜钱在掌心叮当作响。他面前蹲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枯树枝似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裤脚。 "您拿好这三文钱。"大川弯腰扶起老人，把温热的铜板塞进他手里，"碗我拿回去补补，正好给我娘煎药用。" 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谁不知道王大川他娘三年前就病逝了？这傻子分明是找借口帮老乞丐。卖瓷器的赵掌柜摇着蒲扇冷笑："王木匠在世时多精明的人，怎就生出这么个缺心眼的？" 大川充耳不闻，捧着破碗往家走。路过包子铺时，忽然瞥见蒸笼后闪过半张脏兮兮的小脸——是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娃，正抖着手去够笼屉里的肉包。 "小兄弟饿了吧？"大川掏出怀里最后一个炊饼。男孩受惊似地缩手，油渍蹭在褪色的绸缎衣襟上，那料子虽旧，分明是上好的杭绸。 没等细问，东街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抓贼啊！偷饼贼往西街跑了！"刘二举着擀面杖冲过来，身后跟着五六个抄扁担的汉子。男孩脸色煞白，抓着炊饼就要跑，却被大川一把拽进柴垛后的暗巷。 "顺着墙根走，第三个院子有后门。"大川飞快解下自己的外衫罩住男孩，"炊饼钱我替你付。" 十年后的立夏，暴雨倾盆。已是个壮实汉子的王大川赶着驴车往县城送雕花门窗，行至黑松岭时，车轴突然"咔嚓"断裂。雨水顺着斗笠往下淌，他抹了把脸，忽然听见山道上传来铃铛脆响。 一队骡马破雨而来，领头的汉子蓑衣下露出半截金线滚边的袖口。"王大哥？"那人掀开斗笠，左眉骨上一道月牙疤微微发亮，"可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偷饼贼？" 大川怔在原地。眼前这位锦袍玉带的商队首领，正是当年那个穿杭绸的男孩！唤作阿铭的汉子跳下马，十几个伙计立刻围上来修车。"那日我爹遭人陷害，我跟着老仆逃难至此。"他往大川手里塞了块暖玉，"今日这三十头骡马运的货，任大哥挑选。" 雨幕中忽然传来破空声。阿铭脸色骤变，腰间软剑刚出鞘，却见大川抄起车上的雕花木板往右侧一挡——三支羽箭"哆哆哆"钉在木板上，箭尾白翎沾着雨水颤动。 "东家小心！"商队里窜出个疤脸伙计，举着火把往林子里照。大川看清那人脖颈上的旧疤，猛然想起七年前寒冬，自己从冰河里捞起的卖柴少年。 混乱中山贼四散而逃。天明时分，三十辆骡马车载着红木箱停在王家院前。大川掀开箱盖倒吸凉气——整整二十箱雪花银，在晨光里泛着柔光。 消息传开那日，当年嘲笑他的赵掌柜正被债主追打。有人见他在破庙里啃着馊饭嘟囔："早知当年该学那傻子..."而王家老宅的枣树下，大川将最后一枚铜钱埋进土里。 "娘，孩儿终于懂了。"他望着新挂的"积善堂"牌匾轻声道，"这世上最金贵的，原是三文钱就能买到的慈悲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