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他把她送入皇宫,她危难之际,他救她进入地牢......
我是后宫最受宠的嫔妃。
但他人都不知道,皇上虽欣赏我美貌,却嫌恶我出身坊间,从未碰过我。
1
隆冬时节,宫人唯恐凉了主子,将地龙烧得火热。
我跪于皇后身前已有半刻钟。

我是来向她请安的,她不接我的茶,我便也不敢起身。
还未来得及解开身上的兔毛围脖,窗外天寒地冻,我却汗如雨下。
趁皇后不注意,我偷偷对春桃使了个眼色。
她只轻轻摇头。
春桃是我的贴身侍女,见她摇头,我便知道,她差去的人这是没能请来皇上。
皇后这般为难,其中缘由我也清楚。
无非是皇上昨天将秋猎时亲手猎到白兔,做成围脖赏赐给了我。
其他妃嫔虽然也得到了皇上入冬的关怀,阖宫上下却唯独我这一份,是皇上亲手得来的。
荣宠之盛,无人能及,也无人不眼红。
双膝已跪到麻木,有人开了口,提醒皇后我还在地上跪着,声音轻轻柔柔的。
皇后见她两句话一咳,似恍然才发现一般,招手让我起了身。
是往日并不起眼的柔婕妤,她体弱多病,常年缩在自己的寝宫中,隔几日才来向皇后请安一回。
返程时,我叫住正要登上轿辇的柔婕妤,向她道了谢。
因我品级比她要高,她回了我个更大的礼,称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我一眼便瞧出她身上火红的披风,为火狐毛所制。
火狐是陵鱼国特有的一种狐狸,极为珍稀,也难怪就连尊贵如夏州国皇后都未辨认出。
皇上心尖上的人是柔婕妤,这事我早早便知晓。
他选中了无根无基的我进宫,只是为了给她当挡箭牌。
2
在往寝殿走去的路上。
我忍不住感喟有情人的痴心,在空中叹出了一团白气。
头顶飘着的雪好像停了,我抬头看见一把油纸伞。

太医署的宋御医正撑伞立于我身后。
「小心着凉。」
他一贯如此温柔。
我朝边上挪了两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后宫妃嫔与外男距离过近,我怕被人抓到把柄。
见状,他神色未变,只将伞交于春桃手中,自己站在伞檐外。
宋祈安生得俊美。
他身着松柏绿官服,站在茫茫大雪中,却似从春天来的谪仙。

是我曾爱慕过的模样。
我本是风月坊最善舞的女子。
宋祈安这位京城众多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曾经也是我的榻下之客。
可是在我最爱他的时刻,他却将我送入皇宫换了封赏。
如今我俩身份调了个个儿,我终于能昂首看他,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远远不止眼前这两步了。
我向他道了谢,也不再看他什么表情便抬脚离开。
转身之前,我命春桃将伞还给了他。
这件事在情理之中,却于宫规不合。
身后他的话音顺着冷风飘来「音尘,莫要执着。」
我脚步微微一顿,莫非他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故而赌气不要他的伞。
这是让我别执着于往日情谊,还是不要执着于圣宠呢。
「我自有我所求。」言毕我不再停留。
3
入夜后,皇上不出所料来到了我的寝宫。
自我进宫后,天天如此。
后宫佳丽们嫉妒得恨不得眼睛里能射出刀子,我就是那个活靶子。
但只有我知道,我宫里有个小门可以直通柔婕妤的寝殿。
我像模像样地行了礼,皇上屏退了众人。
往常这时候,我只需要等他转身离开去找柔婕妤。
今天却没听到动静,眼前仍然能看到金黄的龙袍衣角。
他将我扶起,眼里有着我罕见的温和。
大概是知晓了皇后今日为难我一事。
「今年的春猎,你跟朕一块去。」他语调转瞬温柔起来「带上晴柔。」
晴柔是柔婕妤的闺名。
哪怕知道又要当一次幌子,我仍然端端正正应了声是。
他终于离开,房内只剩我一人。
皇上对柔婕妤之保护,可谓是煞费苦心,极其谨慎,就连春桃都不知此事。
我摊开信纸,偷偷写了封信,让白鸽送了出去。
4
春猎之前,我大病了一场。
皇后以我对她不敬之名,让我绕着后宫跪拜一圈,说是以正视听。
气温刚有所回暖,冰雪初融,双腿跪在雪水里,更是寒冷刺骨。
柔婕妤为我求了几句情,无果,她便只能站在一旁无措的看着我。
眼里有着浓烈的歉意,我看得分明。
柔婕妤是个善良的姑娘,这样柔软的性子却并不适合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内生存。
皇上对她爱极,既想将人留在身边,又怕她受伤害。
故而做此安排,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她那身子骨,要遭了这一劫,小命恐怕都留不住。
还好我常年习舞,身体还算康健。
再加之跪到一半时,柔婕妤终于请来了圣上。
他不着痕迹的握了握柔婕妤的手,身后跟着的宋祈安朝我走了过来。
怀着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的心情,我终于放心的昏了过去。
醒来时春桃陪在了我旁边,她大惊小怪的给我描述。
皇上是如何焦急地拦腰抱起我,也不顾我身上混着泥土的雪水沾湿他的龙袍。
又说这柔婕妤实在是太过娇弱,风一吹就倒。
皇上这会子又去了她那儿。
我扯起唇角笑了笑,既笑皇上这演到一半的戏,也笑春桃这位观众的单纯,看不清实情。
还笑我自己,居然认为后宫之中有简单的女人。
最后春桃终于才想起,说宋御医在外面等着我醒来给我诊脉呢。
5
宋祈安应当是在门外站了很久,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风雪的气息。
他隔着床帏,将手指轻轻搭在我盖着丝帕的手腕上,触感却不似想象中的冰凉。
他的手干净而修长,如暖玉一般将他的热量传递过来。
令我无端心悸,怕被他察觉,我赶忙抽回了手。
知他有话要说,我借故想喝口热粥,支开了春桃。
春桃走后,宋祈安便再无顾虑,上前握住我的手。
他满眼担忧与痛色,问我可愿跟他走。
我甩开他,坐起了身子。
反诘他,可知外臣与嫔妃私通,该当何罪。
届时祸及家人,他可想过后果。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早就无法回头。
遇见宋祈安时,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冬天。
当时我被风月坊的坊主捡回来不过一年,便以精湛的舞技冠绝京城。
全京城的男子都争相一睹我的舞姿。
坊主为了利益最大化,便想出了个拍卖一时辰我独舞的法子。
意思是,在那一时辰之内,我只为那一人而舞,价高者得。
我在楼上听着楼下喧哗的拍卖声,奏乐的小姐妹却在我耳边惊叹。
说不愧是音尘,连全京城最风光霁月的宋御医今晚都来了。
我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宋祈安。
他鹤立鸡群,面色淡然地站在众人中间。
其他人都举牌子举得面红耳赤,只有他轻轻浅浅地,每次开口都加上不少的价。
格外好辨认。
结果毫无疑问,宋祈安得到了我这一个时辰。
他与我之前见过来乐坊的男人都不同。
我虽因善舞格外得坊主看重,并不需要以色侍人。
但客人们粘腻灼热的眼神,总会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宋祈安却只坐得端端正正,看我舞完了一曲。
而后便不让我继续,只叫我坐下,让我为他唱一曲「海儿谣」。
这是一首陵鱼国的童谣,陵鱼国靠海,人民以海为生,将年龄小的幼童昵称「海儿」。
「海儿谣」便是用来哄「海儿」睡觉的。
陵鱼国已亡国多年,但我并不奇怪他会知晓这首童谣。
在陵鱼国与夏州国交好的那些年,这首歌便已传唱至夏州国。
宋祈安很奇怪,我的歌声并不动听,他眼里却有我起舞时都没绽放的光。
之后他便常常过来,每次都要听我唱「海儿谣」。
过了没多久,他便提出为我赎身,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点了头。
坊主定是狮子大开口,因为宋祈安直到好几日后才筹足了银子,带我离开了风月坊。
在宋府的这一年,是我这十年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宋家人口简单,只宋祈安这一个独生子,宋夫人人也极为和善。
宋祈安后院虽有几位女子,但也并无乌烟瘴气的争斗。
宋祈安也并不常来姑娘们的院子,他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温柔。
于我只有一点不同,他不当值的时候,最爱唤我去书房,看我抄写「道德经」。
我抄了上百遍「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每当手腕酸痛时,我都忍不住想,还不如留在风月坊跳舞。
当我发现自己几乎要爱上宋祈安时,忍不住心惊,这日子太过安逸,我几乎要忘了来时的目的。
而他却亲手将我送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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