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明，十八年了，你可以走了。”

狱警的机械音落下，宋思明攥紧帆布包，包里那本卷边的《红楼梦》硌得掌心发疼。

曾经呼风唤雨的他，如今穿着不合身的旧西装，看着街头飞驰的陌生汽车、人们手里滑动的智能手机，像个被时代抛弃的局外人。

旧部小李接他住进高档公寓，他却连手机解锁都要学半天，夜里翻来覆去想的，还是那个叫海藻的女孩。

他找遍上海的角落，搜遍网络，都没她的踪迹，直到那天在街角公园 ——

一个穿米色风衣、提菜篮的女人擦肩而过，侧脸轮廓让他瞬间僵住……

01

“宋思明，你可以走了。”

冰冷的机械音在空旷的值班室里响起，狱警手里捏着一份边角有些磨损的释放文件，头也不抬地对他说道。

宋思明缓缓抬起头，透过值班室高墙上的铁丝网，看到外面被云层笼罩的灰蒙蒙的天空。

十八年了，他在这四方高墙内度过了人生中最该意气风发的岁月，从一个手握权力的中年男人，变成了鬓角染霜的老者。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远处工地传来的淡淡粉尘味，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味道，却比高墙内一成不变的消毒水味自由了许多。

“谢谢。”他沙哑地回应，声音因为长时间缺乏与人正常交流而显得格外生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狱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值班室的铁门：“外面有人接你，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了，直接过去就行。”

宋思明的心头涌起一丝诧异，随即便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知道，妻子宋婷不会来，她在他入狱的第三年就提出了离婚，从此断了所有联系；郭海萍更不会来，当年他出事，郭海萍一家虽未被直接牵连，却也早已与他划清界限。

或许是他曾经的律师，又或是某个念及旧情的下属？

他弯腰拿起放在脚边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他仅有的几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物，还有一本被翻得卷边的《红楼梦》，那是他在狱中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穿上那套早已不合身的深灰色旧西装，布料因为存放时间太久而变得僵硬，袖口和裤脚的长度都短了一截，显得格外滑稽。

走出监狱大门，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带着些许凉意，他下意识地裹了裹西装外套。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宋总，您好，我是小李啊，您还记得我吗？”司机恭敬地欠了欠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冯总特意让我来接您，说怕您刚出来不方便。”

冯总？宋思明的眉头微微皱起，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对应的形象。

是那个曾经在他手下做过秘书的年轻人吗？当年那个做事总是谨小慎微，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伙子？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径直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干净整洁，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清香，与监狱里那种常年不散的潮湿发霉味截然不同。

他透过车窗，贪婪地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象，试图在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地里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

02

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微弱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马路上车流如织，各种款式新颖的汽车飞驰而过，很多品牌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与他记忆中那些以桑塔纳、捷达为主的街道判若两人。

人行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矩形物体，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着，偶尔停下来对着那物体说话，脸上还会露出各种表情。

“这……变化真是太大了。”宋思明轻声感慨，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迷茫，像是一个误入未来世界的旅人。

小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语气恭敬地回答：“是啊，宋总。十八年的时间，足够让一座城市改头换面了。”

“现在大家出门都不用带现金了，全靠手机支付，买东西、吃饭、坐车，只要用手机扫一下就行，方便得很。”小李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放在方向盘旁的手机，“您看，就是这个，现在叫智能手机，功能可多了。”

智能手机？手机支付？

宋思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陌生的词汇像一串密码，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曾经是那个能掌控这座城市很多资源的人，大到城市规划，小到项目审批，他都能运筹帷幄，可如今，他却连身边最基础的生活工具都看不懂，像个刚接触世界的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路边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馆上，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内，年轻的男男女女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精致的杯子，对着手机说说笑笑。

他记得，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低矮的老旧居民区，狭窄的巷子里挤满了小摊贩，每天清晨都充斥着油条、豆浆的香气，还有居民们的谈笑声。

可现在，那些熟悉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喧嚣中带着一丝疏离。

车子一路向市中心方向行驶，最终停在一栋外观气派的高档公寓楼下。

“宋总，冯总为您安排了这里的住处，说是交通便利，周边配套也齐全，您生活起来会方便些。”小李打开车门，微微弯腰，恭敬地引他下车。

宋思明抬头看着这栋高达三十多层的公寓楼，玻璃外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经拥有过比这更大的别墅，比这更豪华的车子，比这更体面的生活，可那些都在他入狱的那一刻，变成了过眼云烟。

如今，他只是一个刚刚走出监狱的刑满释放人员，连安身之所都要依靠曾经的下属“施舍”。

03

走进公寓，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客厅里摆放着简约风格的沙发、茶几和电视柜，阳台上还放着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给这个陌生的空间增添了一丝生机。

厨房和卧室里的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甚至连洗漱间的架子上都已经摆好了崭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宽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夺目的城市夜景，远处的霓虹灯光闪烁不定，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般点缀在夜色中，将这座城市勾勒得格外繁华。

宋思明走到窗边，双手扶着冰凉的玻璃，俯瞰着脚下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这里曾经有他的梦想，有他的权力，有他的爱与恨，可现在，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就像一个站在岸边的旁观者，看着别人的热闹，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宋总，您的手机、身份证还有一些日常用品都在茶几上放着。”小李指了指客厅中央的茶几，语气依旧恭敬，“冯总说，您刚出来，肯定需要时间适应现在的生活，他这段时间不会打扰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宋思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李识趣地没有再多停留，说了句“您好好休息”，便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宋思明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个黑色的智能手机，入手的重量很轻，屏幕光滑得能映出他的脸。

他尝试着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可屏幕毫无反应，他又按了按侧面的按钮，屏幕才亮了起来，弹出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界面。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密码是什么，只能又按了一下按钮，屏幕再次暗了下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十八年的牢狱生活，不仅夺走了他的自由，更让他与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彻底脱节。

他放下手机，走到卧室，打开衣柜。

衣柜里挂着几套崭新的衣服，有棉质的T恤、休闲裤，还有一件深蓝色的夹克，款式简洁大方，都是适合他这个年纪穿的。

可这些衣服对他来说，却像是别人的东西，穿在身上也不会有归属感。

他脱下身上那套早已不合身的旧西装，叠好放在衣柜的角落，然后换上了一件浅灰色的T恤和一条深色长裤。

柔软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可这种轻松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沉重。

04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宋思明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不断回放着这十八年的点点滴滴。

从高高在上的权力巅峰跌落，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他想起了妻子宋婷，那个曾经温柔贤惠的女人，在他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总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可他却因为一时的贪念和欲望，毁了这个家，也伤透了她的心，她会恨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还有女儿，他入狱的时候，女儿才刚上小学，现在应该已经大学毕业，甚至可能已经结婚生子了。

她还会记得他这个父亲吗？还会愿意认他吗？

最让他魂牵梦萦的，还是海藻。

那个曾经像阳光一样闯入他生活的女孩，天真烂漫的笑容里，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世故的狡黠。

她是他灰暗生活中的一道光，却也是将他推向深渊的诱惑。

他不知道海藻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拥有了安稳的生活。

她是否还在恨他？是否已经彻底忘记了他这个毁了她青春的人？

窗外，城市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思明闭上眼睛，眼角不知不觉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柔软的枕头上。

十八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磨得麻木，早已看淡了所有的悲欢离合，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有些伤痛，即使经过时间的冲刷，也无法完全抚平。

第二天一早，宋思明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刺醒。

他睁开眼睛，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那间狭小潮湿的牢房里，而是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公寓里。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多年在监狱里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即使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也无法睡懒觉。

他走到厨房，看着台面上那些现代化的厨具，不锈钢的燃气灶、微波炉、电饭煲，还有各种形状的锅碗瓢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二十年前，他很少进厨房，家里有专门的保姆打理饮食，他只需要坐在餐桌前等待就行。

可现在，他需要自己动手，才能填饱肚子。

他打开冰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新鲜的食材，有鸡蛋、牛奶、面包，还有几种蔬菜，应该是小李提前准备好的。

他拿出一个鸡蛋，一个西红柿，尝试着煮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他笨拙地打着鸡蛋，不小心把蛋壳掉进了碗里，又小心翼翼地挑出来；切西红柿的时候，因为太久没握过菜刀，手有些发抖，切出来的西红柿大小不一。

面条煮好后，他尝了一口，味道很平淡，甚至有些咸了，可他却吃得很认真，因为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亲手为自己做的饭，里面带着久违的生活气息。

05

吃完早饭，宋思明再次拿起那个智能手机，坐在沙发上，尝试着摸索它的用法。

他记得小李说过，有事可以直接联系他，通讯录里应该有小李的电话。

他按照昨天小李演示的样子，按了按侧面的按钮，屏幕亮了起来，这次他试着输入了“123456”作为密码，没想到屏幕竟然解锁了。

他笨拙地在屏幕上滑动着，找到了通讯录图标，点开后，里面果然只有一个名字——“小李”。

他点击小李的名字，屏幕上弹出了“通话”和“短信”两个选项，他犹豫了一下，点击了“通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传来小李爽朗的声音：“宋总，您好！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小李，我想出去走走，看看现在的城市。”宋思明的声音有些紧张，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主动联系外界的人。

“好的宋总，我马上就过去接您，您在公寓楼下等我就行。”小李很爽快地答应了，没有丝毫犹豫。

挂掉电话后，宋思明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很快，小李就开车来到了公寓楼下。

宋思明坐上车，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象，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去以前的市政府大楼看看吧。”

小李发动汽车，一边缓慢地行驶，一边语气委婉地说：“宋总，现在市政府已经搬到新城区了，老城区这边很多地方都进行了改造，您以前熟悉的那些建筑，可能都已经不在了。”

宋思明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连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那个承载了他无数野心和梦想的象征，也已经成为了历史。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任由小李带着他穿梭在陌生的街头。

车子经过曾经的商业街，现在已经变成了繁华的步行街，两旁是各种时尚的品牌店，橱窗里摆放着最新款的服装和饰品。

年轻的男男女女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在街上，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宋思明看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路边整齐摆放的共享单车，人们用手机扫码就能骑走；还有街边的无人售货机，投币或者扫码就能买到饮料和零食；到处都是戴着耳机的年轻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看报纸了，获取新闻资讯都是通过手机，随时随地都能看。”小李指着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笑着介绍道，“还有外卖，现在也特别流行，想吃什么，在手机上下单，很快就能送到家里，根本不用出门。”

宋思明静静地听着小李的介绍，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世界。

他曾经是这座城市的建设者和管理者，参与规划了它的发展方向，可现在，他却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旧物，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06

“小李，你知道海藻……郭海藻，她现在怎么样了吗？”宋思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小李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宋思明，眼神有些复杂。

他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宋总，关于郭小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

“当年您出事之后，郭小姐就从原来的住处搬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我和冯总也试着打听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宋思明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他早就该想到的，海藻在他出事后，肯定会选择离开这座伤心城市，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

她一个弱女子，在没有他庇护的情况下，想要在这座城市立足，肯定很不容易，能远走高飞，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他心里既有遗憾，又有一丝宽慰，至少，她没有被他连累太深，还有机会开始新的生活。

“那……我的女儿宋婷呢？”他沉默了片刻，又问起了女儿的情况，语气里带着一丝忐忑。

小李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抓了抓头发，语气委婉地说：“宋总，冯总特意交代过，您刚出来，情绪还不稳定，不宜接触太多过去的人和事，以免刺激到您。”

“关于您家人的情况，我们也不方便过多打听，毕竟这是您的私事，还是等您自己慢慢适应了，再亲自联系比较好。”

宋思明明白了小李的意思，冯总是在保护他，也是在保护他的家人。

他现在只是一个有犯罪记录的刑满释放人员，他的出现，很可能会给宋婷和女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心中充满了苦涩，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接下来的几天，宋思明开始尝试着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

小李给他换了一部内存更大的智能手机，还耐心地教他如何使用，从最基础的打电话、发短信，到用微信聊天、刷新闻、使用地图导航。

宋思明学得很认真，像个努力学习的学生，每天都会花几个小时练习，生怕自己跟不上这个时代的步伐。

他学会了用手机上网，在网上看新闻，了解这座城市这些年的变化，也了解国内外发生的大事。

他搜索了自己的名字，想看看关于自己的新闻还有多少留存。

结果却发现，关于他的报道早已被淹没在海量的资讯中，偶尔能找到几篇十几年前的旧报道，下面的评论也大多是负面的评价，指责他的贪腐和道德败坏。

他默默地看着那些评论，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这些指责，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也尝试着搜索海藻的名字，输入“郭海藻”三个字，点击搜索后，却只出现了很多重名的信息，根本找不到他认识的那个海藻。

他又试着加上“上海”“十八年”这些关键词，结果依旧是徒劳，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她就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07

宋思明开始每天去公寓附近的公园散步，那里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生活气息的地方。

他喜欢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老人们在广场上打太极拳、跳广场舞，动作缓慢而有力；年轻人戴着耳机在跑道上跑步，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却依旧充满活力；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他看着这些充满生机的画面，感受着时间流逝的痕迹，心里也会变得平静一些。

他也在尝试着找一份工作，他不想一直依靠冯总的帮助，人活着，总要有点事情做，才能找到存在的价值。

他曾经是高级干部，处理过很多复杂的事务，可现在，他只能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

他去过几家公司面试，有物业公司的保安，有超市的理货员，还有小区的保洁员。

可当对方看到他简历上的犯罪记录后，都委婉地拒绝了他，有的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

他知道，这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一个有犯罪记录的人，在社会上本就难以立足。

“宋总，冯总的意思是，您不用急着找工作，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适应一下现在的生活。”小李看出了他的失落，忍不住劝道，“公司那边，冯总也说了，您要是愿意，随时都能去上班，做一些轻松的管理工作。”

宋思明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我不能一直这样麻烦你们，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人活着，总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才能活得踏实。”

他开始在网上学习一些新的技能，看到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在做自媒体，通过拍摄视频、写文章赚钱，他也试着去了解这个行业。

他看了很多自媒体博主的视频，学习他们的拍摄技巧和写作风格，还尝试着写一些短文，记录自己的生活感悟。

可他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方式，写出来的东西总是显得有些老套，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看。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被这个时代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一天晚上，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璀璨的夜景，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海藻。

他想起曾经和海藻一起在阳台上看夜景的场景，那时的海藻，靠在他的怀里，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还轻声问他，以后会不会一直陪着她。

他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会，可最终，他却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还亲手毁了她的人生。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宋婷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没人会接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喂？”一个清冷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明显的防备。

“婷婷……我是爸爸。”宋思明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您……出来了？”宋婷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明显的憎恨。

“嗯……刚出来没多久。”宋思明低声说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工作和生活都挺稳定的。”宋婷的语气依旧平淡，“您刚出来，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适应，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

“婷婷……”宋思明还想说些什么，想问问她的工作，想听听她的生活，可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他放下手机，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释然。

女儿没有对他恶语相向，也没有彻底断绝和他的联系，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知道，他需要时间来弥补过去的过错，女儿也需要时间来接受他这个父亲。

08

宋思明开始习惯一个人独处的日子，每天过着规律的生活。

早上早起，去公园散步，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回家自己做早饭；下午，他会去社区的图书馆，借阅一些关于经济、社会发展方面的书籍，试图弥补自己这十八年来的知识空白。

他发现，这十八年里，很多经济理论和社会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很多经验和认知，现在已经完全不适用了，他需要像个学生一样，从头学起。

图书馆里，经常能看到一些年轻的学生，他们带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咖啡区里，激烈地讨论着各种项目方案，思维活跃，充满了创新精神。

宋思明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既羡慕又感慨。

他曾经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可现在，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再也无法融入其中。

他也在尝试着了解曾经的那些旧部，通过网络搜索，他得知冯总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董事长，身家过亿，在商界拥有很高的知名度。

而其他一些曾经追随他的人，有的已经退休在家，安享晚年；有的则在各自的领域里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了行业里的精英。

只有他，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弃儿，独自在社会的边缘挣扎。

一天，他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上海老城改造的文章，文章中提到了他曾经住过的那片老房子，现在已经被彻底拆除，改建成了一片高档住宅区和商业综合体。

他心里咯噔一下，那里不仅是他和宋婷、女儿曾经的家，也是他和海藻曾经秘密约会的地方，充满了他人生中最复杂的回忆。

如今，连这些承载着回忆的地方，也都被抹去了痕迹。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个曾经充满他生活印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小李开车带着他来到了那片区域，记忆中的老街小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宽阔平坦的马路，装修时尚的购物中心，还有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层公寓，每一栋都显得气派而现代。

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景象，仿佛自己从未在这里生活过。

“宋总，这里以前是老城区的核心地段，改造之后，就成了咱们上海的新地标，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这里购物、游玩。”小李在一旁介绍道。

宋思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茫然和失落。

他走到附近的一处街心公园，这里以前是一片废弃的空地，他还曾经和海藻在这里散过步，聊过天。

现在，公园里绿树成荫，鲜花盛开，还安装了很多健身器材，老人们在这里打太极、下棋，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他找了一张长椅坐下，看着眼前热闹的画面，心里却感到无比的荒凉。

他想起了海藻，想起了他们曾经在这里度过的时光，那时的海藻，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笑容灿烂得像阳光。

她会依偎在他身边，听他讲述工作上的趣事，偶尔也会提出一些天真的问题，比如“宋思明，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他当时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可现在想来，那些幸福的时光，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如今，海藻在哪里呢？

他拿出手机，再次尝试着搜索“郭海藻”，输入各种关键词，可搜索结果依旧是零。

网络世界如此浩瀚，却偏偏找不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宋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小李看他神色有些落寞，忍不住提醒道。

宋思明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走过公园的女人吸引住了。

女人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手里提着一个印着碎花图案的菜篮，步伐缓慢而从容。

她的背影，她的侧脸轮廓，还有走路的姿态，都像极了他记忆中的海藻。

宋思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思明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是海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