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9年，程咬金对秦琼说：“哥，我看咱这主公不行！”
凛冽的春风裹挟着血腥味，吹拂着武德二年洛阳城外的九曲战场。程咬金凝视着手中断裂的腰带，那是三日前他救裴行俨突围时，用以止血的丝带。月光下，他用沾满鲜血的指尖，在案几上写下四个字：“主上难堪”。秦琼注视着这血迹，随即一脚踩碎了“主”字。
帐外，王世充祭祀的念叨声，如暮年妇人的絮语般飘来。程咬金的决裂，源于三次血战的记忆。王世充的军队如暴雨般倾泻箭矢，程咬金奋力冲杀，救出负伤的裴行俨。断带勒紧伤口，也勒紧了他的心智：忠义当献给明主。王世充每次作战前，都要让将士们跪拜神像，用匕首划破手掌起誓。
有一次，占卜不灵，他竟当场杀死解签的僧人，血溅程咬金的战靴。洛阳的权贵们私下嘲笑王世充是“异族”，士卒们因军粮被克扣而怨声载道，目标直指这位异国面孔的统治者。程咬金看在眼里，知道这风雨飘摇的孤城，终将覆灭。反观李世民，探子来报：唐军断粮三日，秦王却亲自舂米做粥，与全军将士同食。而王世充的粮仓里，粮食堆积如山却生虫，看守粮仓的官员却因“擅动军粮”而被挖去双眼。那象征着郑国将军身份的紫色腰带，最终在投唐前夜断成三截。
救裴行俨时，它曾束缚住他的伤口，如今，它也象征着程咬金与王世充之间决裂的无声宣告。他将这断带，与瓦岗军的旧腰带拧在一起，悬挂在九曲河边的枯树上，如同祭奠那个腐朽的时代。武德二年三月壬午，王世充在九曲布阵，程咬金和秦琼率领数十骑兵，奔袭百步，战马践踏祭坛，香灰飞扬。程咬金抛出断带，紫色的丝绸在王世充头顶飘散。王世充本想追击，却看到对岸唐军军旗上写着“秦”、“程”二字，吓得收回了缰绳。
渡河时，程咬金回头望去，洛阳城头飘扬着郑国的旗帜，旗杆下，拴着昨日进言的将领的头颅，正是那断带系着的结。李世民亲迎二人，唐军让出一条通道，通道上铺满了麦粒，这是关中军最高的礼遇。投奔唐朝并非终点，程咬金的政治远见延续到贞观年间。李建成任命他为康州刺史，他却连夜与李世民一起巡视麦田，掐着麦穗说：“麦子未熟便割，粒粒皆空”，暗指削弱羽翼的帝王最终会成为空壳。
玄武门事变前夜，程咬金“丢失”了一支金玉发簪在太子必经之路上，簪中暗藏着突厥的密信，成为兵变的导火索。二十四功臣图中，程咬金腰间的带子被故意画错，三股丝线拧成一股，象征着他瓦岗、郑国、唐朝三段人生的完美融合。
如今，洛阳九曲遗址仍有“断绶柏”，导游说是程咬金当年流血之处。但植物学家鉴定为真菌寄生，如同王世充的政权，从内部溃烂。程咬金追随李密、王世充、李世民，如同活水选择合适的河道奔流。旧唐书称赞他“主不明则去”，这并非反复无常，而是通透的选择。他从未在阵前辱骂旧主，断带成了他无声的辞别。
新唐书记载，此役后，三百名郑军士兵效仿程咬金，割断腰带投奔唐军。从瓦岗到凌烟阁，程咬金如同麦穗，愈发成熟，愈发低垂。贞观十九年，他请求退休，奏章写道：“麦熟当割，臣老宜藏”。昭陵石像生中，程咬金墓前的石马独特异常，马尾编成三股辫，指向洛阳。
守陵人说，每到武德二年三月，马尾辫梢就会渗出咸涩的露水，如同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