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56年，一身酒气的北齐皇帝高洋闯入太妃尔朱英娥宫中。
深秋的邺城，寒风瑟瑟，北齐皇宫笼罩在一片肃杀氛围中。彭城王府内，精美的铜灯在狂风中摇曳，映照出长长的、摇晃的影子。43岁的尔朱英娥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镜中映出她眼角细细的皱纹，以及岁月沉淀在她绝世容颜上的痕迹。她经历过太多，太多难以言说的往事。 就在这时，殿门轰然洞开，一股浓烈的酒味和放肆的笑声涌入室内。
酒醉的高洋踉跄着冲到梳妆台前，他华丽的衣袍扫落了案几上的瓷器，血丝布满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镜中的美人。 “太妃侍奉过三位帝王，今晚就让朕来凑个整吧！” 他粗暴的话语让尔朱英娥心中一凛，手中的象牙梳差点滑落。
她当然记得眼前这个癫狂的男子，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在明光殿外向她父亲求助的稚嫩少年，如今却成了要将她吞噬的暴君。 高洋的佩刀已抵住她的咽喉，冰冷的刀锋划破华服，在她锁骨处留下一道血痕。“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顺从，享受荣华富贵；要么抗拒，落得和你儿子一样的下场！” 他逼近，刀锋加重了力道，尔朱英娥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她想起儿子元子攸惨死永宁寺的情景，那凄厉的哭喊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记忆的闸门打开了，她仿佛又回到了15岁那年，父亲将她送入洛阳皇宫，胡太后的金步摇晃得刺眼；她想起新婚之夜元诩颤抖的手指，还有三个月后胡太后毒杀亲儿时，血溅宫墙的恐怖画面，如今高洋衣襟上的血迹，与那一日何其相似！
她想起自己曾指着元子攸的鼻子怒吼，却未曾料到这个懦弱的皇帝会举起屠刀。河阴之变的惨剧重现眼前，她抱着襁褓在血海尸山中逃生，亲眼目睹父亲尔朱荣杀害丈夫。 高欢攻破洛阳的那天，她在永宁寺的角落瑟瑟发抖，听着外面的哀嚎，将匕首抵在喉咙又放下，她要活下去，亲眼看着仇人得到报应。 高欢是她生命中短暂的阳光，这个从尔朱家族的残暴统治中杀出来的英雄，第一次见面就卸下佩剑，对她表示尊重。侍寝时，他总是净手焚香，凯旋而归必先到她寝宫卸甲。高浟出生那天夜里，高欢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了整整一夜……
命运无情，547年高欢去世后，她教导幼子高洋射箭，却发现孩子眼中的贪婪比草原上的狼群更可怕。她意识到自己只是权力游戏中一枚棋子。 高洋登基那天，她亲手为他披上龙袍，指尖触到冰冷的铠甲。 如今，刀锋的寒意再次袭来，她却笑了。她从妆盒中取出一支金簪，在烛光下闪耀。“陛下还记得吗？先帝赐婚时，这簪子里藏着三颗东珠。”
高洋瞳孔骤缩，那是他弑兄夺位那夜，尔朱英娥亲手为他戴上的信物。 金簪抵住她自己的咽喉，鲜血顺着脖颈流下。“当年你父亲灭元氏满门，唯独留我性命，如今你要杀我，也该给天下人留下一个念想！” 她倒下，金簪落地，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如同当年河阴之变的马蹄声。 她最后看到的，是铜镜中自己与父亲重叠的影像。 五日后，邺城流传着各种说法：彭城王府的井水变成了红色，夜里总能听到婴儿的哭声…… 《资治通鉴》中记载：“高洋杀太妃尔朱氏，暴戾无道甚于其父。” 民间故事中，她成了传奇，一个让三位帝王倾倒的女子，最终以自己的方式结束了北齐最疯狂的帝王的一生。
历史的尘埃掩盖了血腥的黄昏，唯有邺城郊外的荒冢，默默诉说着深秋的故事，诉说着一位女子将金簪埋入黄土，轻声哼唱着北魏童谣的往事。风卷起她的衣袂，仿佛与二十年前的少女重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