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93年,曹参家中饮酒,闻讯萧何辞世,欣然言道:“我该去丞相府了!”
消息抵达齐地相府,时值汉惠帝二年。曹参正审阅文书,家仆通报萧丞相在长安仙逝。府中僚属皆悲戚满面,唯曹参提笔一顿,墨迹晕染开来。他霍然起身,急令备车。见众人惊诧,遂轻咳掩饰:“国之栋梁倾倒,我理应进京吊唁。”
六旬老将曹参,车马日夜兼程,奔赴长安。沿途,他或闭目沉思,或掀帘远眺。长安城垣映入眼帘之时,他抚掌大笑:“先帝早有安排,萧相离世,继任者非我莫属!” 这自信源于沛县起义时的渊源。当年,刘邦不过一介布衣,萧何已是沛县主吏,就连狱卒曹参也得尊称其为“萧大人”。秦朝律法森严,征发徭役误期者斩首。刘邦放走役夫逃往芒砀山时,是萧何暗中庇护其家眷。小沛县起义诛杀县令时,又是萧何打开牢狱,释放了死囚曹参。此后,三人命运紧密相连。 战乱年代,曹参身上留下七十余道伤痕。公元前208年雍丘之战,他斩杀秦相李斯的儿子李由。三年后平定魏地,生擒魏王豹,楚汉战争中又率军剿灭项羽残部。将士们庆功之时,总能看到遍体鳞伤的曹将军豪饮。司马迁评价道:“曹参的功绩,以战场战功最为显赫。”
垓下之战后,群臣争功,汉高祖却将文臣萧何列为首功。曹参虽握剑柄不言,但他清楚,若非萧何在关中运筹帷幄,十万大军早已饿殍遍野;若非萧何修订律法,治理郡县,这万里河山不过土匪窝巢。宫中档案记载,高祖临终前嘱托吕后:萧何百年之后,谁可继任?刘邦沉吟片刻,吐出“曹参”二字后安然入睡。
萧何临终更令人玩味。汉惠帝亲临相府问政,弥留之际的萧何喘息道:“陛下……心中已有合适人选……”惠帝迟疑说出曹参之名,萧何挣扎起身:“陛下英明!老臣死而无憾!” 三日后,曹参抵达长安。相府公文堆积如山,百官翘首以待新政。谁知新相国第一道命令竟是:“沿用萧相一切律令。”官员呈上旧法典请示刑狱,曹参闭目挥手:“萧相既已定例,照旧执行。”史官记录下“一切照旧,遵循萧何旧例”。
有人举报豪强逃税,曹参却说:“百姓刚经历战火,暂且宽容。”长安城内,物价稳定,农夫哼唱着旧曲。这源于曹参在齐地为相九年的积累。当时,齐国七十余城饱经战乱,曹参聘请精通黄老之学的盖公,实践“清静无为,百姓自安”的治国理念。他裁撤冗员,减免税赋,齐地商业逐渐复苏。地方官员呈上厚厚的律法修订案,曹参将其付之一炬:“法令繁多,百姓无所适从!” 如今执掌汉朝大权,他将齐地经验化为国策。相府门前设有专收自荐信的木匣,上面刻着曹参亲笔题词:宁取质朴,不取狡黠。三年后,关中麦浪翻滚,渭河码头船只如梭。长安百姓不见相国车驾,只闻相府夜夜笙歌。惠帝派曹参之子探查虚实。
曹参之子回府询问,却被父亲灌醉。翌日,君臣相见,曹参摘下冠冕问道:“陛下自忖,与高祖相比如何?”惠帝摇头。曹参又问:“臣与萧何相比,孰优孰劣?”惠帝笑道:“君不及也。”曹参正色道:“高祖定天下,萧何立法度,我等谨守,不亦善乎?”
殿外槐花飘落,相国白须沾酒,满朝文武却从这醉语中领悟了太平真谛——未动刀兵,百姓安居乐业;未有新政,仓廪充实。这“萧规曹随”四字,最终在司马迁笔下,化作《曹相国世家》的千古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