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29年，37岁还一事无成的刘知远在放马时，对17岁的李三娘一见钟情。那时他牵着马缰走过溪边，看见少女蹲在青石上浣纱，木杵起落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鬓角碎发，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幅被岁月揉皱的画。 这一眼撞碎了他前半生的灰败。刘知远蹲在草丛里掐着带刺的草茎，看她把洗净的麻布搭在臂弯，起身时发间银簪晃了晃——穷人家少有的饰物，却衬得她低头浅笑的模样格外鲜活。他突然觉得，放马走过的山野、宿过的破庙、挨过的冷眼，都在这一刻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李三娘不知道，那个布衣补丁的男人正隔着芦苇荡望她。她的世界不过几亩薄田、溪水里的云影，可在刘知远眼里，她弯腰拾柴时发梢的枫叶、擦汗时手腕的红绳，都是晦暗生命里突然亮起的星火。他开始找由头去溪边，有时马渴了要饮水，有时假装砍柴火，更多时候只是远远站着看她忙碌。 那次马惊踏坏了她晾晒的草药，他慌忙赔罪却紧张得说不出整话。李三娘抬头递过干净帕子：“擦把汗吧，这天儿热。”皂角香蹭得他脸颊发烫，忽然明白37岁的落魄不是终点——若能让这姑娘眼里的光为自己停留，就算拼了命也要挣出个模样。后来投军从戎，头盔里藏着洗得发白的帕子，每一次挥刀都想着溪边的身影。 史书说他成了后汉开国皇帝，封她做皇后，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写尽传奇。可谁还记得那年溪边，放马汉望着少女时心里的惊涛骇浪？他握着她递来的帕子，指尖触到皂角香，忽然明白这卑微的温暖才是他拼杀的理由——不是为了龙椅上的威风，而是想让这双手不再沾着溪水的寒气。 只是当凤冠霞帔取代了浣纱布衣，深宫墙垣是否困住了当年溪边的笑靥？史笔煌煌写满权谋征战，却没说她成为皇后后，是否还能在深夜里拿出那块旧帕子，闻闻早已淡去的皂角香。所有传奇的开端都藏在不经意的一眼里，藏着草莽英雄的温柔，也藏着少女未曾察觉的宿命——这宿命里有荣华，却也可能埋着无人知晓的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