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油饼 宁岩 三 工程基础的开挖工作进行到第十二天的时候,我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测量。基础的深度已经基本接近设计图纸给定的标高。我把这个情况向张营长做了汇报。张营长没加思考就发了话——明天改善伙食,炸油饼! 我兴奋得一夜都没睡好,不时侧耳听那迟迟不到的 雄鸡一唱。朦朦胧胧之中,我们工地的所有民工都成了“戚家军”,一个个披盔挂甲,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雪亮的大刀,奋勇追杀着倭寇。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套着一摞油饼。随着马的起伏颠簸。油饼上下晃动,蹭得我的嘴唇痒痒的。咽喉里咕噜咕噜直冒口水。实在按捺不住时,我便张开嘴巴咬了一口油饼。正在这时,马失前蹄,我被摔了下来,身下大地忽然崩裂,我一头栽下万丈深渊。我惊醒了。黑漆漆的 屋子里似乎群星闪闪烁烁。直到天亮我都在没睡着,看来我是个不合格的“戚家军”。 清晨吃过饭,我特意找了一块干净的塑料纸,提了一个书包,急急地赶到了工地。 今天工地上的情景格外的不一样,好像人们一个个都注上了兴奋剂。干活时手脚都快了起来,休息时嘻嘻哈哈地有说也有笑,就连往日很少吭声的“四类分子”也都开心地说起了俏皮话。我们的农民老百姓是太容易满足了。 随着灶房的炊烟燃起后,张营长不时地来往于工地和灶房之间。回来时,咀上便带上了一层油腻,胡须上落满了油饼渣。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千方百计找借口到灶房占便宜。无缘接近灶房的人们则频频注目着灶房的炊烟。正午时分,饥饿的人们已经处于疲惫不堪的状态了。大家不时地望着蹲在土堆上的张营长,他旁若无人的目光也不时地瞟着灶房的炊烟。终于,灶房的炊烟漫漫地熄灭了。张营长清清嗓子大声宣布:“分油饼去!” 人们一哄而散,就像百米冲刺一样,向灶房奔去。一队的“历史反革命分子”王孝文,即没了过去当小学教导主任的斯文气,也没有了正在“群专”之中弯腰驼背的落魄象,跟在人们后边小跑着,鼻梁上的深度眼镜掉落地上,双手抖抖索索的摸着捡了起来,没等戴好便又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张营长稳稳当当地走着。也许他胸有成竹,没他发话没人能吃上油饼。他望着失态的人们,脸上露出轻薄的笑意,越发摆出领导的姿态,仰头挺胸,悠然自得地迈着四方步。 我也早就迫不及待了。长期压着的口水,翻上来咽下去,早就是一口酸味了。我恨不能立马就到灶房,吃上一口油饼解解馋。可我不能超越张营长,我只能心急火燎地数脚步。 分油饼了,每人10个,大概是灶头们按照张营长的指示,早就分好的,每人一摞。张营长一声令下,人们争先恐后地抱走了属于自己的一摞。 家在附近的人们,舍不得先吃为快,提着油饼和家人会餐去了。回不了家的便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我双手捧起我的一摞油饼,没等装进书包,便拿了一个狼吞虎咽起来。一个油饼都进了肚子,却没有尝出滋味,我又拿了一个油饼,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细细地嚼着,想让油饼在口中多停留一会儿,认真感受一下那香喷喷的、甜丝丝的、油腻腻的美妙滋味。可稍不留神,啜碎了的油饼就滑进喉咙。我舍不得让它这么快就咽下去,便闭着气把油饼又倒了回来,重新咀嚼一遍。第二个也吃完了,好像还没有什么感觉,仍然想吃。就在我伸手去拿的时候,弟妹们的六对乞求的眼睛浮现在眼前。昨晚告诉他们工地要分油饼的时候,一个个欣喜若狂的样子宛若获得梦寐以求的宝物似的,他们各自发挥着天真幼稚的想象力,编织着自己的美丽而又实际的梦,叽叽喳喳说得我都不能自已了。 我拿到油饼的手又缩了回来。我已经吃了两个,够多了,不能再吃了。我把贪馋的 欲望使劲挤进了嗓子眼里,把剩下的八个油饼用塑料纸仔细包好,装进书包,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放好,准备下午收工再带回家去。 我又喝了两碗面汤,肚子已经胀鼓鼓的,可馋虫好像还在嗓子眼蠕动。我眼巴巴地朝着人们的嘴巴发着呆。 王孝文好像没吃油饼。他把油饼小心翼翼地装进包里,把掉落的油饼渣捡起来扔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着山珍海味。他端起饭碗盛上只有今天例外可以自己盛得清清的面汤,喝了一碗又一碗。 张营长不用自己盛饭。他的亲叔叔老张头就是炊事员。老张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个盖着的锅里拿了几个油饼,盛了一碗面汤端到他面前,他便安然自得地吃了起来。 张营长可能看到了我的那副形象,也可能是出于对我的特别关照,在一连串的打嗝声中,把吃剩的一个油饼塞在我手中。我感到脸烧心跳,不好意思当着大伙的面接受这样的恩赐,可又不能驳了张营长的面子,半推半就之中接过了油饼,却如芒刺背无法入口,便逃也似地走出灶房奔向工地。
一个油饼 宁岩 三 工程基础的开挖工作进行到第十二天的时候,我进行了一次
杨森林文化
2025-06-30 02: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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