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油饼 宁岩 我记忆中的王孝文永远是个白底绸衫衣别在裤腰里,黑框眼镜闪闪放光的斯文和蔼的长者,令全校师生佩服和敬重的教导主任。他讲授语文课,能把干巴刻板的一首古诗,讲得有声有色,多姿多彩,让听者如醉如痴、如癫如狂……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年幼无知的学生们在大人的煽动下,揪着王孝文的头戴高帽子游街批斗。在他背上抹上滚烫的浆糊,贴上大字报,架土飞机,抽钢鞭……他笔挺的腰弯了,永远是春风满面的笑容被木然呆板所代替。这是我曾目睹过、参与过的情景。至今感到内疚、有愧。可是今天这不白之冤凭空降临在他头上,我更感到罪责难逃…… 六 第二天早上,我迟到了。因为我一夜耿耿难眠,天亮前却沉沉睡去。 工地上气氛异常,人到了不少,却没有开工。刘书记今天也来到了工地正和张营长低声谈着。我发现王孝文没来,更觉得反常。我问王富贵,回答是死了。王富贵说是跳河死的,还给大队领导写了遗书呢。我的脑子“轰”的响了一下却又意外地清醒了起来:他到底走了,带着不白之冤非常冤枉地走了,我想。我问王富贵,王孝文的遗书在哪里,我想看看这个冤魂临死前的想法。王富贵用眼角瞥了一下张营长。我发现张营长脚下扔着一张白纸,我便走过去捡了起来。正是王孝文的遗书: 革命大队党支部: 我是旧社会培养的知识分子,但我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教育事业尽了自己的微薄力量;我虽是历史反革命分子,但我真心实意拥护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我不会为偷一个油饼而损失自己的气节和名声。我只有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孝文 看完王孝文的遗书,我的心战栗着,这是一个羸弱的知识分子用生命奋力抗争的肺腑之言;这是一个长期压抑着的灵魂爆发出的铁骨铮铮。我似乎看见我尊敬的教导主任在生命最后一刻是多么冤枉、委屈而又痛苦沉重地奋笔疾书,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的心在流泪——不是在流血。 这时,张营长却愤愤不平地像是对我说:“他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死有余辜。” 站在旁边的刘书记面不改色,仍然显得轻松、豁达、镇定自若,似乎眼前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 我把王孝文的遗书叠好,装进兜里,无意间碰到了昨天追查一个油饼丢失的全部记录,还没来得及交给张营长。我掏出记录看也没看便撕成碎片,慢慢地抛在空中。晨风中,落在地上的白白的小纸片不断向前跳跃、滚动,渐渐地飘向远方。这就算是我给王孝文的亡灵撒的一点纸钱。我心里默然想到。 从此,我再没有想过什么个人的前途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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