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仇（一二一） 就让她捡松塔子！老头老太太都能干，她有啥话说！ 年年想着，仿佛看见翠翠在捡松塔子：穿着旧衣服，弯腰扯着袋子，脸被风吹皱了。他大声吆喝：长眼睛了吗？这还有一个！她答应着颠颠去捡。等捡满一袋子，她扛在肩上，就像后背鼓了个大包。 年年想得太投入，没注意林林一伙已经到了。林林打趣：姐夫，做啥白日梦？年年一皱眉，心里不痛快，这头一天打松塔子，怎么能说白日梦，多不吉利！ 松塔子一打，他就是老板了。他板起脸说，你带来的人都是成手吧？其实，他这话是废话，林林带来的小伙子，一律穿着迷彩服，胳膊上搭着绳子，身上背着钩子，有的脚上还穿了蹬子。 林林说过，打松塔子包给他，年年不用来。可是，年年就等这一天了！他咋能不出现！按照他原来设计的，翠翠也得跟他一起出现。 最初，他决不是让翠翠来捡塔子。翠翠不是经常主持庆典吗？头一天打塔子开业大吉，也让她讲几句。他几天前就跟翠翠软磨硬泡，翠翠眼皮不抬，一声不吭。末了，他撂下一句话，让你当仙女你不愿意，那就让你去捡塔子！ 知道翠翠没好话，他怕听了晦气，说完他就出了门。不料，没躲开小舅子这张嘴，难道丈母娘一家都不会说好听的？ 林林正指挥人上树，年年拦下说，等老头老太太来了再开工。林林一惊，大爷大娘来干嘛？他们能干啥？年年笑而不答。 很快，一辆四轮车开上来，是年年雇了拉塔子的。从车斗子下来两个人，头上都像落了一层雪。女的穿着打补丁的裤子，身上搭着个大袋子。男的旧布衫上没了扣，腰里系根草绳子，拿着把大镰刀，嚷嚷，我得爬树去！ 年年一看爹妈这架式，立时明白：他们还是老一套，干活就穿最烂的衣服。他感觉没面子，就不出声。 林林迎过去：大爷大娘快歇着吧，老胳膊老腿摔坏了，我姐夫还得养着你们！婆婆脸一沉，他舅，你咋说话！这可住着山神爷，小心听了去！ 林林收住笑说，大娘，你给山神爷准备了啥？婆婆得意地说，让你开开眼。 年年来了精神，对林林说，这些事也不能不信！说着，拿出一块塑料布铺平。婆婆把那袋子打开，一样样往外拿。 一会功夫就摆上了：一个大猪头，四个猪蹄子，点心，水果。公公从兜里掏出一瓶白酒，用牙咬开盖儿，对着空地浇下去，嘴里嘟囔着：山神爷保佑保佑发大财！婆婆也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些什么。 年年点着鞭炮，一阵噼里啪啦后，在浓烈的火药味里，公公婆婆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头，婆婆先站起来说，你们也磕，求山神爷保佑咱顺顺利利发大财！ 年年、林林不敢多说，也跪下磕头，那些小伙子也都跟着磕头。婆婆又掏出一块红布，给一棵粗壮的树围上，说，开始干活吧，雇你们这一天天的也不能白花钱。 年年皱眉说，妈，咱是把这片林子包给人家了，不按天算工钱。公公说，败家子！这得多少钱？我说我年轻时候打过松塔子，咱自己慢慢打！你不信。 他们声不高，可林林听到了，他把姐夫拽到一边：你让大爷大娘回家吧，他们说这些话，我怕兄弟们听得心烦。 年年说，我说说他们。他们来捡塔子，让你姐来，你姐不来！ 你说啥？你让我姐来检塔子？林林火了。 年年嘟囔，你家人惹不起，我家人你不待见。林林不耐烦听他说话，就去那边打塔子。年年正跟爹娘说话，一回头，有个小伙已爬到了树上，他胆战心惊，心想搁自己可不敢。 婆婆惊叫，可不得了了，这人掉下咱不得赔钱呀！年年跺着脚说，妈，你说的啥！山神爷不生气才怪？公公也脸煞白，瞅着老婆子说，你可别瞎说，我年轻时候打松塔子，那得说好听的，要不就闭嘴别说话！ 年年说，都回家吧，我就不应该叫你们来！ 一见儿子板下脸，婆婆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要说话，却趴公公耳朵上。年年很满意，公公又说，想上树。年年说，再要上树，回家待着！愿意在这就是捡塔子！ 婆婆溜缝儿：老头子，你上树摔坏了，我可来罪了！年年瞪着母亲，说话注意点！婆婆赶紧用手捂着嘴说，那我不说话了，你看我这个破嘴，有财也让我说没了。 年年气得往前走了。林林找这些人真是打塔子的高手，一上午，地上就落了不少塔子，公公和婆婆两眼发光，顾不上唠叨，一个劲往袋子里装塔子。 中午，年年拿出熟食、饮料和山神爷的祭品，叫大伙过来吃。林林说，我们都带饭了，咱当时说好的不用你管饭。 年年说，工钱是工钱，这顿饭是福利，你姐夫没那么抠！林林笑了，招呼着说，咱就先别吃带的煎饼了，我姐夫请客，吃点好的！ 这些小伙能干活，饭量也大，风卷残云，很快几乎不剩啥了。 婆婆心疼，不敢多说话。半晌，憋出一句，我想吃张煎饼。 林林拿出自己的煎饼包说，大娘大爷管够！我妈还给带的咸鸭蛋！婆婆说，不吃你的，俺想尝别人家的。 那些小伙子早看老太婆惹人厌，没人去拿煎饼包。婆婆只好吃林林的煎饼。 傍黑天，一袋袋松塔子装上车。婆婆说，拉到山上吧，俺家地方大！林林问年年，你这谁说了算！年年不理母亲，对林林说，拉你家去，晒水泥台上。 不行！咱家东西放外人家干啥！婆婆的尖叫在山林的暮色里格外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