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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语“当务之急”的由来:来自孟子,比“急”这个事深邃得太多了

“当务之急”这个成语,大家都知道,亦且经常用。燃眉之急?火烧眉毛?不得不放放以先行致力于此?都可以,没什么问题,我们一般

“当务之急”这个成语,大家都知道,亦且经常用。燃眉之急?火烧眉毛?不得不放放以先行致力于此?都可以,没什么问题,我们一般这么用它完全没有问题。然而,视诸“当务之急”的词源,即其最初最原本的来处,则这个词背后的完整道理,实在是比“燃眉之急”云云要深邃得多得多……这一成语最原初的来处何在?

孟子曰:“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孟子•尽心上》)

一、“当务之急”背后的三层道理

读罢,恐怕您已经发现了,上述孟夫子完整一段话之中的“当务之急”,哪个都沾点儿“急”又哪个都好像“急不得”,少则分成了这样三个层次。

第一层,夫子一上来“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也”之中的“当务之急”,大约说的是“核心的知识”、“关键的知识”、“节骨眼儿上的知识”,而非一般的知识。即智慧杳霭之人,如孔孟夫子或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位伟大的天才,他们原本什么都可以去学,什么也都能学会,但,往往只学节骨眼儿上的知识,起码是那个时代最关键最核心而正好他们也最感兴趣的某一类知识——把有限的生命投向最见效的造福天下的方式中。

第二层,“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中的“当务之急”,则:仁德自富者原本可以“兼爱”,可以无差别地爱所有人,但他们往往只会真真切切地关怀最亲近或最贤能的人(“急亲贤之为务”)——把有限的爱人信任人的能力,付诸最大概率不会辜负他们的人身上。——嗯?反对“兼爱”?是的,这里暗含着孟夫子对墨家“兼爱”学说的不屑;而《孟》书他处,亦已系统拆解过“兼爱”的不切实际乃至侵蚀社情人伦之处(如《滕文公上》,孟子直言驳斥“墨者夷之”)。

而,三,这“当务之急”的第三层是,孟子进而举了尧舜圣王的例子,进而举了不懂当务之急之理的反例(“不知务”)。

夫天圣如尧舜者又如何?他们也要节制使用自己的“知”和“仁”啊!即真正做事的人,能够成事的人,不必要也不应该面面俱到;而需要做事者格外用心格外付出的,惟“先务”与“亲贤”这两件事是已。反之,“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莫说做事、成事,那不是笑话吗?即不思孝敬父母而整天琢磨着如何在无关人等那里有面子(“缌”:服丧三月,为远亲),非笑话也欤?不思在尊长面前处谦执礼,而大吃大喝把人晾在一边(“放饭流歠”),而整天琢磨着是不是不能咬断干肉的肉丝(“齿决”),非笑话也欤?

是的,这第三层的“当务之急”在于好好学习做事成事的章法究竟何在,学并实践之,而非看到了一个空空的圆圈便马上浅浅地点一个红点上去,还自以为面面俱到——“哎呀呀,我都做到了啊……”

实则呢?套用今天常见的场景,实则遥遥地“打卡”了一件事、一个道理而已,“报到”了这一件事、这一个道理而已——依稀看到有这么个玩意儿而已。实则呢?实则常常是不如不去打那个卡。

盖其不仅仅为真正的做事者所笑,更暂时地虚假地安慰到了自己“原来这么简单,我这么厉害啊……”,而深远地影响了日后的做事成事。——“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论语·公冶长第五》),孔子的学生子路但凡懂得了一个道理便马上去做,把它做透,而不着急去打卡第二、第三个道理。即我们的孔老师孟老师都反对这种“打卡式”人生;即他们宁愿我等后生小子打卡少一些、报到少一些,而“真到”多一些——真到,真干,真实地、活生生地活过……

二、还有没有更切实、更当务之急一些的对“当务之急”的解说了?

所以——所以成语“当务之急”背后的完整道理是什么呢?要而言之,一,学会学习,学会抓住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的知识;二,学会不浪费自己的爱和信任——爱可爱之人,信值得付诸信任之人;以及,三,更宏大的当务之急是,学习做人做事的章法,践行成人成事的规律。盖“识其全体而心不狭,知其先后则事有序”(朱子注释《孟子》这一章)。否则,草草地“打卡报到”了这一生而已……

但,还是不对啊,或说:“不够啊”,盖“当务之急”背后的这些道理都太高太大——太迂远,以至于太不救急——了吧?于我等最最日常的平凡生活而言,还有没有更切实、更当务之急一些的版本了?

姑妄言之,有,也没有。

所谓“有”,这里当然也可以摆几盆“向孟子学企业管理”乃至“向孟子学期货、学炒股”之类的盆景,当然也可以没话硬说。而所谓“也没有”,实在是,一则,道理已经给孔孟等先贤讲得够清楚了。如前述,孟子言学习的当务之急何在,待人的当务之急何在,人生更宏大的当务之急何在。有基于此,“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语出《论语·子张第十九》),各自根据情况,根据个人的条件,各自用这些道理就是了。

所以,二则,恐怕永恒的固在的难题不是某个道理“没有更切实、更当务之急一些的版本”,而是同样的道理,各人“知行合一”的深度不同,是思致于说致于做的结果有不同。这也是很多时候,我们总感觉某个人啥道理都懂,甚至就属他啥道理都讲得很好听,但就是啥事都做不明白;反之,很多时候,倘请教一些成事者“秘诀是什么”,而非常非常期待他的高论,惟所得却皆是再平实不过的话——“认真一些”、“换位思考”、“低姿态”……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里当然有成事者的蓄意粉饰。盖很多时候,成事的真正原因,那最最节骨眼儿最最核心的成事的要义,不足与外人道。既道之,反而显得自己非常非常的不高明,还没有“认真一些”高明。但,更其根本性的一点是,“做人做事的章法”,也真的是道不清楚的。说到至极,说成孔孟那样,也还是让人觉得“不够啊”——不够切实,不够当务之急。那种微妙的分寸,惟实逢其事、实际过了这一关方能默然有感。知行合一啊知行合一,惟“知”的世界总是辽阔于“行”的世界,而行的世界又远远远远地复杂于——并总是急迫于——知的世界。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即孔子也不奢求说得清楚一切——“予欲无言”(《论语·阳货第十七》)……

小结道:“当务之急”背后的三加一层共四层道理

所以,对于“当务之急”背后的完整道理,除了上述从孟子的那段话里拆解出的三层,即学习、待人、做人做事讲章法这三层,这里姑妄再补充上一层,共四层。

问:倘打定了主意必须过好这一生,而非遥遥“打卡报到”这一生,当务之急有哪些呢?答:有四个,至少这四个。——曰:学会学习;曰:不必兼爱;曰:搞清楚天道、人道的基本运行规律并能跟得上多少就跟得上多少——跟去,做去,跟住,做实。这三个当务之急,孟子早已归置得很清楚了,任我们随时取用。

而第四个呢?曰:也不要十足赤金毫无质疑地觉得,抓住了孟子上述三点或任何哪个大人物的道理即无往而不胜。盖语言总是有限的,哪怕是世上最美的中文;道理总是有限的,哪怕他尧舜孔孟、爱因斯坦、维特根斯坦;庶几乎,书上的知识也是有限的,学习也是有限的。且不说别的,“学以致用”这四个字,长期被作为最高真理的四个字,亦不能忽视它大话、废话——“学”永远抵达不了“用”,甚至妨害于“用”——的一面……

您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过好这一生吗?

当务之急,何不先容许这一生其实是“似往已回,如幽匪藏”的样子——深山巨谷,翠绕羊肠的难名之状(借用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委屈》语)?何不先容许“尽心尽力但总是过不好这一生,总是充满遗憾”,本就是且必须是“一生”这件事的一部分?是“天道”与“人道”与总之不论什么“道”的一部分……

写于北京家中

2025年8月23日星期六

【主要参考文献】《论语》,《孟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钱穆《论语新解》,李泽厚《论语今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