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三下午。
厨房里，我正在择菜，准备晚饭。三岁的女儿妞妞在客厅的地垫上摆弄着她的玩具小熊，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不成调的儿歌。
我甚至还在想着，晚上等老公下班回来，要跟他商量一下周末带妞妞去新开的儿童乐园玩。
就在这时，放在流理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手上还沾着菜叶的水渍，我按下了接听键。
“请问是李海先生的家属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肃而陌生的男声。
“我是他爱人，您是哪位？”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里是市交警大队。李海先生下午在环城路发生了严重交通事故，情况危急，现已送往市人民医院抢救，请您立刻来医院一趟！”
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交通事故？抢救？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
就感觉血液瞬间冲进了脑子里，我腿一阵发软，放下手机就开始大喊：“妈！妈……”
我喊的是我婆婆，我生孩后婆婆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
“怎么了？”婆婆听到我的喊声走了过来。
“强子出事了……”话一出口，眼泪就止不住了。
我抱起女儿，抓起手机就和婆婆一起出了家门。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像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拼命地祈祷，不会的，老公不会有事的，他答应晚上要回来吃我做的糖醋排骨的……
赶到医院急救中心，一片忙乱。护士指引我到一个抢救室门口，我看到那盏刺眼的红灯亮着。门口站着两位交警。没等多久，门开了，走出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脸色凝重。
“请问是李海的家属吗？”医生问。
“我是他老婆！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他没事吧？”我冲上前，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医生摘下口罩，沉重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伤员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只剩下耳边嗡嗡的轰鸣声。我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女儿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早上还好好出门的一个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个噩梦！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行尸走肉。巨大的悲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无法接受老公已经离开的事实。家里到处都充斥着他的影子，他常用的茶杯，他看了一半的书，他换下的拖鞋……每一件物品都在提醒我，这个家的男主人再也不回来了。我整日以泪洗面，抱着老公的照片不肯撒手，连女儿都照顾不好了。
婆婆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打击对她来说更是毁灭性的。她一下子老了很多，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流泪，嘴里念叨着儿子的名字。我们这个家，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欢笑和活力，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
老公的后事，几乎是他远在南方打工的弟弟，我的小叔子张毅赶回来一手操持的。
张毅比李海小五岁，听说哥哥出事，他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看到我和婆婆悲痛欲绝、几乎崩溃的样子，他红着眼眶，咬着牙，撑起了所有的事情。联系殡仪馆，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处理事故后续……这个原本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的大男孩，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展现出了惊人的沉稳和担当。
丧事办完后，家里冷清得可怕。张毅的假期快到了，他必须回去上班。临走前，他看着憔悴不堪的我和精神恍惚的婆婆，还有懵懂无知、总是吵着要爸爸的妞妞，眉头紧锁。
几天后，小叔子做出了一个让我们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打电话回来，说他已经辞掉了南方那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决定回老家来。
“妈，嫂子。”他在电话里说，“我哥不在了，这个家不能散。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家没了就真没了。我回来照顾你们。”
张毅很快就回来了。他没有住进家里，而是在我们家附近租了个小单间。他说：“嫂子，我知道避嫌。我住附近，方便过来照应，也省得别人说闲话。”
从此，张毅就成了我们家的顶梁柱。他每天一早就会过来，帮我送妞妞去幼儿园，下午，他会准时去接妞妞，顺路买菜回来，系上围裙钻进厨房做饭。他手艺一般，但做得很用心，总是尽量做我和婆婆喜欢吃的菜。晚上，他会陪着婆婆说说话，开导她，也会笨拙地陪妞妞玩，努力弥补孩子缺失的父爱。
说实话，一开始，我完全沉浸在丧夫之痛中，对张毅所做的一切，只是麻木地接受，甚至有些排斥。我觉得他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李海已经不在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但张毅从不计较我的冷淡，他只是默默地做着一切，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个破碎的家。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虽然缓慢。在张毅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开导下，我和婆婆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我开始能够正常吃饭、睡觉，能够勉强打起精神处理一些家务，也能够抱着妞妞，跟她讲一些关于爸爸的美好回忆，而不再是哭得说不出话。婆婆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点生气，虽然笑容依旧很少，但至少不再整日以泪洗面。
不知不觉间，我对张毅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依赖。
家里灯泡坏了，水管漏了，我会下意识地喊：“张毅，你来看看！”妞妞在幼儿园有了什么事，我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也是他。我习惯了每天有他忙碌的身影，习惯了他做的或许并不美味的饭菜，习惯了他带来的那种踏实和安全的感觉。但我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变化，我以为这只是家人之间的相互扶持。
然而，婆婆却看在眼里。有一次，我看到她看着在阳台晾衣服的张毅，又看看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