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只有两盘素菜，青绿得像刚从地里拔出来，油星儿几乎看不见。
我看着爸妈拘谨的笑脸和婆婆那副假装热情的模样，心头像是被冰水泼了一遍，冷得直发颤。
他们从天津跨越1000公里来看我，带着满满的期盼和家乡的土特产，却只换来这敷衍的两盘菜。
我没吭声，只是悄悄拿起丈夫的手机，点开了外卖平台。
爸妈是我最亲的人，我得让他们吃顿好的。
今晚这顿饭，我说了算。
01
王芳站在阳台上，盯着小区门口那辆绿漆斑驳的出租车缓缓停下，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车门开了，先下来的是她爸李国强，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小心翼翼地扶着后座的妈张秀英。
两位老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装满了天津的麻花、果子和给小外孙做的布娃娃。
这是王芳嫁到武汉三年后，爸妈第一次从千里之外的天津来看她和赵磊的新家。
“别紧张，芳芳，咱妈爸肯定会喜欢这儿的。”赵磊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他一贯的爽朗笑容。
王芳知道赵磊是想安慰她，可她心底那股不安却像江边的雾气，挥之不去。
婆婆周桂兰是个出了名的“精打细算”的人，在小区里人人都知道她省钱的能耐。
倒不是家里穷，赵磊是互联网公司的技术主管，收入不低，王芳自己也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干得风生水起，夫妻俩的年收入在武汉算得上体面。
可周桂兰的“节俭”，已经不是美德，而是近乎偏执的习惯。
她能为了省一块钱的公交费，步行四十分钟回家；她能把冰箱里的剩菜热上七八次，直到赵磊实在吃不下去才罢休。
更让王芳揪心的是，婆婆的“省”总带着点针对性。
对她自己的亲戚，周桂兰舍得买高档礼品，可对王芳的爸妈，她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妈在哪儿呢？”王芳问。
“在厨房忙着，说要亲自做饭招待你爸妈。”赵磊无奈地笑笑，“不过她说了，你爸妈坐了长途车，肯定累了，晚上吃点清淡的才好。”
“清淡？”王芳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爸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从天津到武汉，1000多公里的路程，不就是想吃顿热乎的，感受一下女儿的好日子吗？
电梯“叮”一声开了，王芳赶紧迎上去。
“爸！妈！你们可算到了！”王芳抱住妈妈，眼眶有点湿润。
“没事，闺女，不累！”李秀英笑着把一个沉甸甸的竹篮递给王芳，“都是你爱吃的天津特产，快进去，别让亲家等急了。”
周桂兰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热情得有些刻意。
“哎呀，亲家！欢迎欢迎！从天津那么远过来，真是辛苦了！”她握住李国强的手，嗓门大得像在喊口号。
李国强和张秀英有点手足无措，他们是地道的天津人，平时老实本分，面对这种城里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
“亲家母，您太客气了，我们就是来看看芳芳，不给你们添麻烦。”李国强憨厚地回道。
“麻烦啥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周桂兰拉着张秀英往里走，“我给你们准备了房间，进来瞧瞧！”
王芳心里咯噔一下。
她明明已经收拾好了主卧旁边的次卧，换了新床单，还特意放了盆绿植。
可周桂兰却带着爸妈走向了靠近厨房的小杂物间，里面只有一张窄小的折叠床，铺着套旧得发黄的被子。
“亲家，这房间安静，采光也好，住着舒服！”周桂兰笑眯眯地说，像在炫耀自己的安排有多周到。
王芳忍住火气，正要开口，赵磊赶紧拉住她，低声说：“妈，次卧不是更宽敞吗？那儿睡着舒服。”
周桂兰眼一瞪，语气立刻硬了起来：“次卧？那床太软，老人家睡不惯！再说，次卧的空调外机有噪音，我这可是为亲家着想！”
她瞥了王芳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告，好像在说：别给我找茬。
李国强和张秀英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这房间挺好，我们住哪儿都行。”
看着爸妈小心翼翼的样子，王芳心里的火苗蹭蹭往上窜。
她太熟悉婆婆这套路了，所谓的“节俭”，永远只针对她和她的娘家人。
02
安顿好爸妈后，周桂兰开始带着李国强和张秀英参观这套120平米的房子，语气里满是得意。
“亲家，你们瞧，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多亏我们老赵家的眼光好，现在房价翻了好几倍！”她指着客厅那套有些旧的实木沙发，强调道：“这可是实木的，当初花了大价钱！”
王芳知道，这沙发是婆婆从老房子搬来的，早就有些掉漆了。
李国强和张秀英连连点头，脸上满是真诚的羡慕，替女儿高兴。
“芳芳能嫁到你们家，真是她的福气，磊子这孩子有出息。”张秀英由衷地说。
周桂兰笑得更开心了，可话锋一转却让人不舒服：“那是当然，磊子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是技术主管，工资高着呢。我们老赵家对儿媳妇没啥要求，只要懂事，能为磊子分担就行。”
王芳在旁边听着，差点翻白眼。
当初她和赵磊谈恋爱时，周桂兰没少嫌她是“天津来的外地姑娘”，直到她拿出自己的名校毕业证和事务所的高薪合同，婆婆的态度才缓和了些。
下午，王芳带着爸妈去附近的商场，想给他们买几件新衣服，顺便尝尝武汉的热干面和豆皮。
刚出门，周桂兰就追了出来，嗓门老大：“芳芳，你们这是去哪儿？”
“妈，我想带爸妈去商场逛逛，买点衣服。”王芳尽量平静地回答。
“买衣服？家里啥没有，非得花那冤枉钱！”周桂兰的声音高得像在训人。
“他们衣服都是老款，来了武汉总得穿得体面点。”王芳坚持。
周桂兰凑近她，压低声音，但语气却不容置疑：“芳芳，你听我说，你爸妈是老实人，买新衣服他们反而不自在，觉得你乱花钱。你现在是赵家的媳妇，得学会过日子！”
她顿了顿，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爸妈来一趟，就是想看看你日子过得好不好，你越是大手大脚，他们越担心你在我们家没地位，明白吗？”
王芳被气得差点笑出声。
婆婆的逻辑总是这么“完美”，把自己的小气和对她娘家的轻视，包装成“为她好”。
“妈，我给我爸妈花钱，用不着您指点。”王芳的语气冷了下来。
赵磊赶紧打圆场：“妈，让芳芳去吧，她有分寸，您回去歇着，晚上还得做饭呢。”
周桂兰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屋，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别买那些贵的，菜市场旁边有个折扣店，衣服便宜又结实！”
王芳带着爸妈走远后，张秀英拉住她，小声说：“芳芳，你婆婆说得对，咱不买衣服，家里啥都有，你别跟她犟，显得你不听话。”
王芳鼻子一酸，知道爸妈是怕她为难。
“妈，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您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王芳挽着妈妈的手，心里暗暗发誓，今晚这顿饭，她一定要让爸妈吃得舒心，也要让婆婆知道，她王芳不是好惹的。
03
晚饭前的准备时间，成了王芳和婆婆的正面交锋。
王芳早早查好了武汉口碑最好的生鲜市场，打算买点新鲜的鱼虾和牛肉，让爸妈尝尝城里的好菜。
“妈，我去买菜。”王芳拿起车钥匙和钱包。
“买啥菜？”周桂兰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这话立马坐直了身子。
“爸妈大老远从天津来，我想买点好食材，做顿丰盛的。”王芳说。
周桂兰“啪”地关了电视，起身堵在门口：“不用买！我都准备好了！”她指着厨房，得意地说，“你以为我没打算吗？我特地去市场挑的，新鲜着呢！”
王芳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莫非婆婆这次真用心了？
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瞬间像被泼了盆冷水。
冰箱里全是蔬菜：一把菠菜、几根胡萝卜、半块豆腐，还有两个蔫巴巴的西红柿。
“妈，肉呢？鱼呢？”王芳的声音冷得像冬天的汉江。
周桂兰理直气壮：“吃啥肉啊！你爸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肠胃哪受得了油腻？今晚吃素，清清肠胃，多好！”
“可是……”王芳还想争辩。
“别可是了！”周桂兰打断她，语气强硬，“现在肉贵得要命，鱼更不用说！咱不能浪费钱！我最看不惯那些装阔气的人！”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王芳不懂事，想在爸妈面前显摆。
王芳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妈，我知道您爱省钱，可我爸妈千里迢迢从天津来，咱做儿女的不该好好招待吗？”
“招待？当然要招待！”周桂兰提高了嗓门，像被冤枉了似的，“我都计划好了，晚上我做两道拿手菜：清炒菠菜、醋溜胡萝卜，再来个豆腐汤，简单又健康！”
王芳的手抖了一下。
两道素菜，一碗汤，这叫招待？
这连他们家平时的饭菜都不如。
“妈，您歇着吧，我来做，我给他们做红烧鱼和牛肉汤。”王芳不想再争，直接绕过她。
周桂兰脸色一变，系上围裙，挡在灶台前：“不行！你做菜太费油，不健康！今晚这饭，我说了算！”
“这是我家！”王芳的声音也大了，胸口像堵了块石头。
“你嫁给磊子，就是我们赵家的人！得听我的！”周桂兰毫不退让。
赵磊听到吵声，赶紧从客厅跑过来：“妈，芳芳，你们咋了？”
“问你媳妇！”周桂兰指着王芳，“非要买鱼买肉！这不是败家吗？你跟她说，咱们家得省着点！”
王芳冷笑一声，看着赵磊：“磊子，你说，今晚用两盘素菜招待我爸妈，合适吗？”
赵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看看气得发抖的妈，又看看怒火冲天的媳妇，支吾半天：“妈，要不加个鸡蛋汤？芳芳，妈也是为咱们好，别生气。”
这和稀泥的回答让王芳心彻底凉了。
“好，行。”王芳放下钥匙，转身出了厨房。
她知道，再争下去只会让爸妈更尴尬。
04
晚上六点，饭菜端上桌，餐桌上的气氛冷得像武汉冬天的风。
周桂兰把两道素菜摆得整整齐齐：一盘清炒菠菜，绿得刺眼；一盘醋溜胡萝卜，酸味呛鼻子；还有一碗寡淡的豆腐汤。
李国强和张秀英在客厅闻到的饭菜味，跟他们想象中的“城里大餐”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尴尬。
周桂兰却热情得像在演戏，拉着李国强坐下：“亲家，快尝尝我的手艺！这菠菜清爽，养胃！”
李国强赶紧接过碗，连声道谢。
周桂兰又给张秀英夹了根胡萝卜：“亲家母，这胡萝卜开胃，你多吃点！”
张秀英勉强笑着，嚼着那根胡萝卜，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王芳看着爸妈，心里像被刀扎了。
他们是天津的普通人，习惯了饭桌上大鱼大肉的待客之道，可现在这桌菜，连路边小饭馆都不如。
更让她心痛的是，李国强伸向豆腐汤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只夹了几根菠菜。
周桂兰还在滔滔不绝：“亲家，现在城里人讲究养生，吃素最健康！我们家磊子身体好，就是因为吃得清淡！”
这话听起来像在夸自己，实则在暗讽王芳的爸妈“土气”。
王芳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她知道，今天不反击，婆婆会永远把这种敷衍当成理所当然。
赵磊想缓和气氛，夹了块豆腐给王芳：“芳芳，尝尝妈做的豆腐，味道不错。”
王芳没动筷子，直勾勾盯着赵磊：“不错？你觉得这桌菜能招待从天津来的爸妈吗？”
赵磊被盯得心虚，低头小声说：“妈也费心了……”
“费心？”王芳冷笑。
“芳芳，别说了，挺好的。”张秀英赶紧拉住她，怕她惹事。
李国强也连忙说：“对，亲家母手艺好，这胡萝卜真入味！”他硬挤出笑，装作吃得很香。
看着爸妈为了她强颜欢笑，王芳再也忍不了。
她“啪”地放下筷子，声音清脆得让全桌人都一愣。
周桂兰脸色一沉，正要发火，却见王芳从赵磊的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
她熟练地点开外卖APP，手指飞快地滑动。
“芳芳，你干啥？”周桂兰声音高了八度。
王芳头也没抬，平静地说：“点菜。”
“点啥菜？家里菜不够吃吗？！”周桂兰气得拍桌子。
王芳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不够。”她按下“确认支付”，屏幕上显示出九道菜的订单：两荤七素，重点是两道硬菜——清蒸武昌鱼和香辣蟹。
“啪！”
周桂兰猛拍桌子，菠菜盘子都抖了一下。
“王芳！你啥意思？！”她脸上的“热情”彻底没了，只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