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方腊的硝烟还没散，燕青挑着担子，消失在夜色里。担子压得扁担咯吱响，这是宋江从方腊搜来的金珠。有好汉撞见他往北走，骂声贪财怕死；也有好汉叹气，说这小子聪明，跑了找活路去了。 方腊被鲁智深抓住了，血糊糊的伤兵躺了一地，哀嚎声、叫骂声混成一片。空气里飘着血腥味，熏得人脑仁疼。宋江忙着清点战利品，给朝廷写捷报，盘算着兄弟们能封个什么官。吴用摇着破扇子，跟几个头领嘀嘀咕咕，眼神飘忽不定。 燕青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急匆匆去找卢俊义。卢大员外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布条，渗着血，脸色苍白，可眼睛里却烧着两团火，亮得吓人。 “小乙！看见没！方腊老巢都叫咱们端了！”卢俊义声音沙哑，却透着亢奋，“朝廷的封赏，指日可待！咱们兄弟，总算熬出头了！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大名府去！” 燕青没吭声，默默给他换了药。他看着卢俊义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出头”，是用多少兄弟的命换来的？ “老爷…”燕青收拾好药箱，抬起头，看着卢俊义的眼睛，声音很低，“仗打完了，咱们…走吧？” “走？”卢俊义一愣，“走哪去？回梁山？那破地方早烧了！小乙啊，你糊涂了？眼看就要封官进爵，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往哪走？” 燕青没笑，眼神平静得像深潭：“老爷，看看这满营兄弟，还剩几个囫囵个的？武二郎多么生猛的一条硬汉，胳膊断了！堂堂林教头，风瘫了！朝廷靠得住吗？宋江哥哥一门心思招安，咱们在那些奸臣眼里是什么？是贼！是匪！用得着时，是刀；用不着了，就是眼中钉！” 卢俊义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强硬起来：“胡说！咱们立了这么大的功！朝廷岂能亏待功臣？小乙，你别胡思乱想！等封赏下来，咱们兄弟共享富贵！” 燕青看着卢俊义那固执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劝不动了。他默默背起药箱，撩开帐帘走了出去。月光清冷，照着他单薄的背影。 几天后，朝廷的封赏旨意还没影儿，宋江却从方腊的府库里抄出来大批金银珠宝，堆得像小山。他正忙着分派，准备一部分上缴朝廷，一部分犒赏三军。 燕青瞅准个空子，趁人不备，溜进了堆放财物的帐篷。他没拿那些耀眼的大块金锭，也没碰成串的珍珠，只飞快地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粗布口袋里，塞满了些不起眼的小金珠、碎银子。口袋沉甸甸的，他扎紧口，往肩上一甩，又悄悄溜了出去。 夜深了，燕青换上了一身布衣，把沉甸甸的口袋牢牢捆在一根扁担上。他最后看了一眼卢俊义帐篷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大概还在跟宋江谈论封侯拜相？燕青咬了咬牙，挑起担子，悄无声息地钻出营地，一头扎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燕青心里一紧，握紧了扁担。马蹄声近了，是穆弘！他大概是巡营回来，正巧撞见。 “燕青？”穆弘勒住马，看到他肩上那沉甸甸的担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鄙夷，“好你个燕小乙！仗打完了，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你倒好！卷了金银财宝，想溜？贪生怕死的东西！” 燕青停下脚步，没回头，也没辩解，只是沉默地站着。 穆弘见他这副样子，更是火冒三丈，狠狠啐了一口：“呸！算老子瞎了眼！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燕青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挑起担子，加快了脚步。扁担的“咯吱”声，像一声声叹息，敲打着寂静的夜路。他知道，这一走，梁山兄弟的情分，算是断了。骂他贪财怕死的，恨他临阵脱逃的，不会少。可阮小七那声叹息，也让他心里发堵。 他一路向北，风餐露宿，专挑偏僻小路走。那担财宝，他没动分毫，只是小心藏着。他要去汴梁城。不是贪图那里的繁华，他要去找一个人——李师师。 几经周折，在一个清晨，燕青来到了李师师那座清雅小院。李师师刚起身，见到风尘仆仆的燕青，愣了一下，随即什么都明白了。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侧身：“进来吧。” 燕青放下担子，那“咯吱”声终于停了。他看着李师师清澈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化作一句：“姑娘…跟我走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清净日子。” 李师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扫过那副扁担，又落回燕青写满风霜却依旧明亮的脸上。她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干净又带着点释然：“好。” 没有犹豫，没有追问。李师师转身进屋，只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和心爱的古琴，一个小包袱就齐了。她把那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都留在了妆台上，像褪下一层华而不实的壳。 几天后，汴梁花魁李师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有人说她被哪个王爷藏起来了，也有人说她看破红尘出家了。没人知道，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驶出了汴梁城。车里坐着李师师，赶车的是个面容俊朗、眼神沉静的年轻人。车后绑着一副磨得发亮的扁担，和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口袋。 车轮碾过尘土，吱呀作响。燕青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的汴梁城楼，那里埋葬着梁山的忠义梦，也埋葬着李师师曾经的浮华。他轻轻甩了下鞭子，马车驶上了一条岔路，朝着更远的、炊烟袅袅的乡野而去。#头号创作者激励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