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小记》 日历上赫然印着"立秋"二字，墨色极浓，像是要渗进纸背去。街上的人们依旧短衣短裤，摇着蒲扇，汗珠顺着脖颈往下爬，竟比前些日子还要凶猛些。我想，这"立秋"二字，大约是印错了的。 茶摊上的王老三偏说今日确有凉风。我细听，不过是电风扇的嗡嗡声，夹杂着汽车尾气的浊热。他却坚持道："老黄历岂会骗人？"一面说，一面抹去额头的汗，倒把"秋"字说得斩钉截铁。我想，大约这"秋"字，原不过是给人一点念想的。 巷口的梧桐叶纹丝不动。几个孩童举着冰棍跑来，糖水滴在滚烫的地面上，顷刻便不见了踪影。老妇人坐在门墩上打盹，忽被热浪惊醒，嘟囔着："立了秋，倒比伏天还难熬。"这话颇有些见识。 报童吆喝着"秋老虎伤人"的新闻走过。买报的先生们西装革履，腋下夹着公文包，后颈晒得通红，活像煮熟的虾子。他们掏钱时，硬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倒真是秋天才能听见的动静。 黄昏时分，天空忽然阴沉。众人仰头盼雨，却只落下几滴敷衍的水珠。小贩们急忙收摊，动作比雨水利落得多。药铺掌柜在檐下冷笑："立秋的雨，原不过是给暑气打幌子。" 入夜，电灯下聚着许多飞虫，执着地撞击灯罩。这景象与盛夏并无二致，只是墙角蟋蟀的鸣叫，确乎比昨日响亮了些。隔壁书生在灯下写"一叶知秋"的条幅，墨汁淋漓，竟像是要把整个夏天都淹死在宣纸上。 我独坐院中，忽见一片黄叶飘落。拾起细看，原是邻居孩童折的纸飞机。远处传来叫卖西瓜的吆喝声，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倒像在喊："立秋——立秋——" 这秋，终究是立在纸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