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4年，杨慎被关在诏狱已经一个月了，锦衣卫千户张备端来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碟酱肉、两个热馒头，还有一小坛酒。杨慎疑惑道：“这是断头饭吗？”张备笑道：“杨翰林是聪明人，陛下的意思，你应该懂。认个错，不就得了？” 杨慎的目光从食盒移到张备脸上，一个月前，他率领二百余名官员跪在左顺门外，哭声震天。那时他还是翰林修撰，是大明最富才学的状元郎。而此刻，他身着囚衣，背上廷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正德十六年，他高中状元时，父亲杨廷和还在内阁首辅任上，父子二人曾立志匡扶社稷。谁能想到，不过数年光景，便因“大礼议”之争落得如此境地。原来，新登基的嘉靖皇帝执意要追封生父为皇帝，这违背礼法的举动激起了朝臣的强烈反对。而杨慎，成了反对声中最响亮的那一个。 “陛下……是要杀我么？”张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酒坛的泥封拍开，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杨翰林的才学，陛下是赏识的。何必为了一个名分，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杨慎想起了这一个月来在诏狱的所见所闻。隔壁牢房的老御史，因同样的罪名被活活杖毙；对面牢房的给事中，不堪酷刑已神志不清。而他杨慎，在经历了两次廷杖之后，还能活着品尝这坛美酒，已是万幸。 “千户大人，”杨慎忽然笑了，“你可知道，一个月前在左顺门外，我们为何而哭？”张备沉默不语。 “我们哭的不是自己的前程，不是身家性命。”杨慎的声音渐渐坚定，“我们哭的，是祖宗之法，是天下礼义。若人人都为了保全自己而放弃原则，这大明江山，还能依靠什么来维系？” 他想起父亲杨廷和致仕还乡时那佝偻的背影。这位执掌朝政十余年的老臣，同样因为反对皇帝追封生父而被迫离去。临行前，父亲只对他说了八个字：“守其道，虽死不悔。” 张备叹了口气：“杨翰林，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已经尊封了兴献王为皇帝，此事已成定局。你在这里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杨慎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千户大人，你说得对，此事已成定局。但我杨慎今日若低头认错，便是承认这违背礼法之事是对的。今日可以为了一己之私，颠倒黑白；明日就可以为了个人好恶，祸乱朝纲。这个头，我低不得。” 他的目光越过张备，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我杨慎读圣贤书，不是为了苟全性命，而是为了明白何为对错。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这与生死无关，与利害无关。” 张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他见过太多人在诏狱中屈服，也见过少数人宁死不屈。但像杨慎这样，明明有活路可走，却偏要选择死路的，实在少见。 “这酒很好。”杨慎放下酒碗，又将食盒推回张备面前，“但杨某心意已决，还请千户大人回禀陛下：臣可以死，但不能错。” 张备凝视着杨慎良久，终于缓缓盖上了食盒。“杨翰林的骨气，张某佩服。只是这诏狱之苦，流放之难，恐怕不是你能想象的。” 可杨慎只是重新靠回墙角，不再多言。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流放。但他更知道，有些东西比生命更珍贵，那就是读书人不可逾越的底线。 很多年后，当杨慎在云南戍所回望这段往事时，他依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正是在诏狱中的那个决定，塑造了他此后三十余年的流放生涯。而他那“守其道，虽死不悔”的风骨，也随着他的诗词文章，一同流传后世。 信源：《明史·杨慎传》、《世宗实录》 文│一阳 编辑│史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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