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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艺评丨杜竹敏:看新编古装粤剧《双绣缘》如何绣出一道绚烂的人性弧光

10月19日晚,广州粤剧院大型新编古装粤剧《双绣缘》亮相第24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双绣缘》讲述的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是两位困于深宫之中的绣女。说它熟悉,因为“宫怨”曾被古今许多文人骚客和小说家反复题咏、诉说的古老主题。无论是元稹笔下“闲坐说玄宗”的白头宫女,还是张祜诗中“一何满子,双泪落君前”的教坊女子,抑或是在红叶上题诗的上阳宫人、在征袍内绣下“结取来生缘”的开元宫人……读者、观众曾经无数次邂逅这样的主题、这样的女子。说它陌生,是因为在这些叙述中,深宫寂寞的女性往往是一组面目模糊的群像,一种大而化之的情绪——静默、无声,始终保持着一种姿势,寒来暑往、看朱成碧,凝望远方直到天荒地老。

而粤剧《双绣缘》堪称对传统“宫怨”主题的全新抒写。故事中,“寂寞宫人”这一“符号化”的女性群体被赋予鲜活的生命和鲜明的个性,穿越时空发出属于“个体”的对幸福和自由的呐喊。《双绣缘》的故事糅合了“广绣始祖”卢眉娘的传说和《袍中诗》里开元宫人的故事,并将两者置于唐元和年间淮西之乱的真实历史背景之下。故事的展开,亦如女主角卢眉娘、卓英英手中的《淮西地图》《袍中诗》《百鸟朝凤》等绣品一般,运尽巧思、精美绝伦。在历史的“虚”与“实”之间飞针走线,将原本黯淡压抑的“宫怨”主题绣成一道绚烂夺目的人性弧光。

开场时,绣女卢眉娘颔首静坐绣架前,移动平台上迤逦而出的宫装女子形态各异、俏丽生动,天然一幅《捣练图》,却多了几分明亮色彩,令人遥想起李白诗中“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场景。这一刻,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而当活泼的粤剧传统音乐响起,蹦跳雀跃的秀女们又仿佛《唐宫夜宴》场景再现。舞美设计用了大量的留白,辅以大色块、具有强烈对比的光影变换,洗练而高雅,宛如一幅幅徐徐舒展的画轴,描绘出卢眉娘和唐宪宗、卓英英和杜源两对有情人的悲欢离合。

《双绣缘》的剧情编织更是相当精巧。全剧讲述了两段风格各异的爱情故事——卢眉娘与唐宪宗的情感矜持克制,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带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怅然。而卓英英与杜源的姻缘浪漫传奇,有缘千里来相会,结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两条爱情线相互交织、彼此互文、互为因果,颇多巧思。例如,卢眉娘受卓英英之请在征衣上绣下“结取来世缘”,引发唐宪宗李纯的误解,差点棒打鸳鸯,这一误会引出无数波折误会,乃至诙谐情节,却安排熨帖,丝毫没有牵强之感。而卢眉娘交代从广府一路进京所历山川,既解释了她为何能绣成《淮西地图》,也展示了眉娘不同一般女子的眼界胸襟。

《双绣缘》对于情感的书写也甚是精美,甚至称得上惊艳。作为一出“双女主”的戏,《双绣缘》一改《宫词》《行宫》传递出的幽怨哀婉情绪,塑造了以卢媚娘、卓英英为代表的自尊、独立的女性形象。这对性格迥异的姐妹花在追求自由、爱情过程中体现出的自尊、自信,既有盛唐余晖下,岭南女性特有的天然奔放,更隐隐有一份当代女性对自我价值的审视与认识。她们爱得热烈、爱得细腻、爱得深沉,却又爱得干干脆脆、坦坦荡荡。她们珍视爱情、却并不把爱情当成生命中的唯一。卓英英追求爱情的过程其实是对于自由、对能够由自己把握的人生的追求,卓眉娘则为了心灵自由而放弃爱情。这,倒是呼应了裴多菲的那首名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毫无疑问,这种女性对待爱情的态度,以及姐妹间的温暖护持,更足以引起当下女性观众的共鸣。

《双绣缘》是古典雅致的,每一帧定格画面都如古画般值得反复品味。但更值得称道的是,她于古雅中传递中的清新、现代的美好情感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