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俺爹在乡里当书记，娘跟着住乡大院，俺刚在邻村小学当老师没转正，每次回娘家都小心翼翼的。 不是怕爹娘说啥，是怕院里其他干部家属嚼舌根。有回礼拜天回去，正好碰到民政办刘主任的媳妇在井边洗衣裳，见了俺就凑过来问：“小梅啊，你这转正的事，你爹没给你通通气？” 俺攥着手里的布袋子，只能含糊说 “还没呢，得看学校安排”。其实心里发虚，俺教的三年级数学，上个月统考是全乡第一，可校长提都没提俺转正的事，反倒总跟俺说 “年轻人要多磨练”。 回到家，娘正炖着排骨，见俺耷拉着脑袋，就知道俺又受了委屈。她把锅盖掀开，热气扑得满屋子香，说：“你爹昨儿个还问起你学校的事，我说你挺好的，没敢提转正的茬。你爹那脾气你知道，公事公办，你要是主动找他，他反倒要骂你。” 俺点点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没滋没味的。 过了没几天，学校开教职工会，王校长站在讲台上说：“今年的转正名额下来了，咱校就一个，定的是一年级的李老师。”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李老师是王校长的侄女，刚来了半年，教语文，上课总让学生自习，自己坐在讲台上刷手机，上次还有家长来学校闹，说孩子啥都没学会。俺攥着笔的手都白了，散会的时候，王校长特意走到俺身边，拍了拍俺的肩膀：“小梅啊，别灰心，下次还有机会，你还年轻。” 俺没应声，转身就走了。 晚上俺没回宿舍，往娘家走。快到乡大院的时候，远远看见王校长拎着个黑袋子往俺家方向去，俺心里一紧，躲在树后头看。就见他敲开俺家的门，把袋子塞给娘，笑着说 “婶子，这是俺老家种的核桃，您跟书记尝尝”，娘推辞了半天，还是收下了。俺当时就气哭了，转身回了学校，一宿没睡。 第二天上课，俺强打精神，可讲着讲着就看见底下有个叫亮亮的学生在抹眼泪。俺停下来问他咋了，他说 “老师，俺娘说你要是转不了正，就不教俺们了”。俺心里一酸，蹲下来跟他说 “老师不走，肯定教你们”。那天下午，俺留了几个基础差的学生补课，一直讲到天黑，亮亮的娘来接他，塞给俺一篮子鸡蛋，说 “小梅老师，俺们都知道你好，要是有人欺负你，俺们家长去给你说理”。 没过多久，乡里组织教学检查，俺爹带队，直接去了学校。王校长慌慌张张地跟着，俺爹没去办公室，直接往教室走。正好赶上李老师的课，扒着窗户一看，李老师趴在讲桌上睡觉，底下学生有的扔纸团，有的趴在桌上画画。俺爹脸色一下子就沉了，推开门走进去，李老师惊醒了，看见俺爹，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 “书… 书记好”。俺爹没理她，问学生 “你们这节课学啥了？” 没人说话，有个小女生怯生生地说 “老师让俺们自己玩”。 俺爹转身就走，王校长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解释 “是俺没管好，下次一定注意”。俺爹没停，回了乡里就把乡教委的人叫过来，让他们查李老师的转正材料。没两天就查出问题了，李老师的学历是假的，教学评价也是王校长找人编的，还塞了两千块钱给负责审核的干事。 结果下来那天，王校长被撤了职，李老师的转正名额取消，那个干事也受了处分。乡教委的人找俺谈话，说俺的教学成绩过硬，群众评价也好，直接给俺补了转正名额。俺拿着转正通知书回娘家，娘正在院子里摘辣椒，看见俺手里的纸，赶紧凑过来，俺一说，娘眼泪都下来了，喊着 “你爹！你爹快出来！” 俺爹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报纸，看了俺一眼，说 “别高兴太早，转正了更得好好教学生，别给俺丢人”。俺使劲点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后来再回娘家，院里的人见了俺都笑着打招呼，再也没人说闲话了。有次碰到刘主任的媳妇，她还跟俺说 “小梅啊，你这转正可是实至名归，谁都挑不出理”。俺知道，不是因为俺爹是书记，是因为俺一节课一节课教出来的成绩，是因为学生和家长的认可。从那以后，俺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因为俺靠的是自己，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