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此刻,窗外的细雨正斜斜地撒下来,天色昏暗,室内泛黄的灯光在监理日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放下笔,长长的舒一口气,忽然意识到,明年自己就五十八了。 这大半生,像一本被风快速翻过的书,页页作响。 童年的饿,是刻进骨头里的。还记得七岁那年,蹲在灶台旁看母亲搅动那一锅稀得照见人影的粥。榆钱叶、柳叶、槐花、狗狗秧,都是救命粮。大生产队的哨声在天蒙蒙亮时响起,大人们的汗滴在黄土地上,砸出小小的坑。那时觉得,能吃饱一顿红薯面窝窝头,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七岁上学,路途是遥远的,小学二里地,初中五里地,一天早、上午、下午、晚上四个来回,除了周日,风雨无阻,现在的身体倍棒也许就是上学时期走路锻炼的结果。 二十岁,穿上军装,走进了军事学院。火车轰鸣着把我带向陌生的南方。军营里的第一个夜晚,月光白得像霜,门卫紧握着枪,在哨位上站成一棵白杨,后来学校轮岗,每周自己也会变成一次白杨。那些摸爬滚打的日子,那些紧急集合的夜晚,磨掉了身上最后一点娇气——如果曾经有过的话。 考研的日子是那么的难熬,在训练间隙偷偷看书,熄灯后在被窝里打手电做题。当自己终于走进研究生的行列,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握着笔的手竟有些发抖。你知道,这是命运给你的第二次机会,由于兵种改革,刚毕业的我被一刀切扔给了地方。 我从技术员到主任再到副厂长,在国企度过了最好的十年。然后是自己都没想到的转身——下海开公司,当起了老板。那些年我跑遍大江南北,从南国的酷暑到北疆的严寒,一个个工业工程项目在我手中从图纸变为现实。还记得在戈壁滩上,夕阳把整个天地染成血红,我突然想起童年那个饿着肚子仰望天空的男孩,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站在这里,指挥千军万马。 人生就是那么诡异,在商海的大潮中,我在2010年赔的血本无归,到现在投资的钱也没能要回来。 由于没有了本钱投资,工程是干不成了,后来经人介绍我去大学教书,主要教食品工艺,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年轻的脸庞,我常常恍惚——我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是那个渴望知识的,还是那个怀疑一切的?由于教师工资低,干了三年就主动请辞了。 而今,我坐在项目部的办公室里,戴着安全帽,拿着图纸,被人称作“总监”。夕阳每天都会来拜访,在办公桌上停留一个小时,然后悄然离去。就像我的一生,热闹过,沸腾过,终于归于这样的平静。 我说这是虚度光阴。 可什么是实度呢? 那个饿着肚子的孩子活下来了;那个年轻的军官没有辜负肩上的枪;那个从军队被扔到地方的我抓住了时代的机会;那个走南闯北的工程师,在祖国大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你建设的每一个工程;监理的每一个工程,都会在未来的岁月里默默服务着素不相识的人们。 窗外的塔吊还在运转,打桩声有节奏地传来。我重新拿起笔,在监理日志上签下名字——字迹依然有力。 雨还在噼噼啪啪的下,今天是立冬的节气,远处雾锁秋林。突然,一个声音撞门而入,有人在喊我。我豁然明白,我所有的时间都没有虚度——时间只是变成了我,变成了我这个五十八岁依然在工作的人,变成了皱纹里的智慧,白发里的故事,变成了在平凡日子里依然不曾熄灭的火种。 银杏叶带着雨水在风中飘落。一片,又一片,安静地完成最后的舞蹈。像极了人生——飘零中有美,安稳中有酒,沉寂中有歌。人生微语 人生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