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着脑梗病人说实话,真不是人干的活呀?每天晚上他睡着了,我都要总结查资料,学习新的康复动作,还要给他拍背拍痰,两个小时一翻身,要不他就会因为有痰憋醒,尽管很累,很苦,很熬人呀?我感觉那时候就有股精气神支撑着我,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每天还要给他讲开心的笑话逗他笑。 白天的日子比晚上更磨人。他右边身子完全动不了,吃饭得一勺一勺喂,慢了会呛咳,快了也不行,一碗粥往往要喂四十多分钟。喂完收拾干净,就得扶他坐起来做康复,先活动手腕,再拉伸胳膊,每动一下他都皱着眉,额头上冒冷汗,却从来没哼过一声。我知道他疼,就一边做一边跟他唠家常,说以前一起去赶集,他抢着扛米面的样子,说邻居家孩子又考了好成绩,说院子里的月季开了多艳。 有次正讲着咱们年轻时跳广场舞的事,他突然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往上翘。我当时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赶紧拿手机拍下来,晚上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现在每天早上给他擦脸,都会特意在他右边脸颊多揉几下,总盼着哪天他能自己抬抬手擦擦嘴角的口水。 中午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轮椅推到阳台。他盯着花盆里那几棵绿萝能看半个钟头,我猜他是想起以前侍弄花草的样子了。有次我故意把喷水壶递到他左手边,他居然能慢慢抬起来,虽然水洒了一地,我却高兴得在厨房偷偷蹦了三下。 最难熬的是他情绪不好的时候。上周三做腿部拉伸,他突然把碗推到地上,含糊地说"累"。我蹲下去捡碎片,手指被划了道口子,血滴在瓷砖上特别显眼。他盯着我的手看了半天,突然用左手抓住我的胳膊,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那一刻我倒不觉得疼了,就拍着他的手背说:"咱不急,咱慢慢来。" 现在每天最盼着傍晚那阵儿。儿子放学回来会趴在他耳边读课文,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像小铃铛似的。有次读到"春风又绿江南岸",他喉咙里突然发出"嗯"的一声,把我们娘俩都惊得站起来。医生说这是好现象,说明语言中枢在恢复。 昨天半夜给他翻身,发现他左手居然搭在被子上。我屏住呼吸看着那只手,在月光下能看到轻微的颤抖。凌晨四点的病房特别安静,我摸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突然想起刚结婚那年他背我过水沟的样子,那时候他的手多有力啊。 照顾病人就像牵着蜗牛爬山,慢是慢了点,但每向上挪一步,心里就亮堂一分。现在他能含糊地说"谢"了,虽然发音不清楚,可我听着比什么都动听。床头柜抽屉里攒着一沓康复训练计划表,每一页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对勾,那是我们俩一起攒下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