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告诉我，日本社会普遍有一股死气。我最近发了一些关于日本社会的文字，评论区里很多人都说深有共鸣。有人说国内正在一步步走上日本的老路，也有人说，看日本就像看见了我们可能的未来。那种表面的繁荣、秩序与文明之下的空洞，让人不寒而栗。 我想起几年前去日本参加一个交流活动时，和一位日本朋友聊到这个话题。他沉默了几秒，说了一句让我一直记到现在的话：日本社会有一股死气。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像空气里的冷灰，整洁、无声、没有温度。 我觉得这个描述实在是太准确了。日本人对你鞠躬、问候、微笑，标准得像剧本。那种尊敬是制度化的，表面上他们对你毕恭毕敬，实际上对你毫无兴趣。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社会分配好的角色，等级清晰、距离分明。地铁车厢安静到诡异，几十个通勤者排成整齐的列，没有交谈，没有表情。有人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闭眼小憩，有人盯着屏幕反复滑动信息流，相互之间毫无联系。 在东京的一家咖啡馆，我遇到一个的女孩。她穿着精致，语气温柔，说自己已经三年没有谈过恋爱。不是没有人喜欢，而是觉得所有关系都太费力了。她说，自己下班回家后只想一个人刷短视频，看别人的生活，看看猫。 我在东京的民宿老板是个六十岁的男人，无妻无女。以前是公务员，提早退休来开民宿。他每天凌晨五点起床，六点打扫院子，晚上十点关门。那天晚上他坐在榻榻米上喝酒，对我说，日本其实早就结束了，只是没人愿意承认。 我问他，那你还会觉得快乐吗？他笑着摇头说，现在的人不追求快乐了，只求不麻烦别人。 在早稻田我采访过一位社会学教授。她说，日本社会真正的问题不是衰退，而是集体性的情绪麻木。年轻人已经不再愤怒，不再争论，不再相信改变的可能性。她说，在日本，政治的冷漠其实是一种防御机制，大家害怕卷入任何会打破秩序的东西。 在这样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温度慢慢被抽空。大家活得像是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早上挤地铁、准点上班、机械应答、准点下班、去便利店买便当、回家关灯、第二天重复同样的轨迹。年轻人不敢做梦，中年人不敢冒险，老年人不敢死去。人们的欲望被压缩到最低限度。吃得饱，活得下去，不打扰别人，也不要被打扰。这种低欲望看似平和，实则是一种被动的绝望。 我在想，这是不是一种文明的终点。当一个社会稳定得太久，成长就会停止。每个人都变得温和而麻木，整齐而无力。那些原本支撑起文明的力量，激情、反叛、创造、欲望，都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