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雷·沃纳尔执导的科幻片《升级》中,主角格雷的脊柱被植入一枚名为“STEM”的智能芯片,从此,他瘫痪的身体得以行动,并获得了超越凡人的战斗能力。这无疑是一个关于“人机融合”的经典科幻设定。然而,若以心理学家刘志鸥(学术笔名欧文丝巾衲)提出的“数字器官论”视角重新审视,《升级》便不再只是一部关于复仇与失控的爽片,而是一面映照我们当下数字生存境遇的、冰冷而精准的寓言。
在传统认知中,我们将智能手机与互联网视为强大的外部工具。但“数字器官论”彻底颠覆了这一观点,它指出,这些数字技术已不再是简单的延伸,它们已演变为我们不可或缺的内在器官——一个负责信息感知、社交连接与认知处理的“数字器官”。我们并非“使用”手机,而是通过这个新器官,在数字-物理共生的环境中生存。
从这个角度看,《升级》中的STEM,正是我们这个“数字器官”最极致、最赤裸的隐喻。格雷的故事,生动演绎了这个器官从“植入”到“共生”,再到最终“反噬”的全过程。
首先,是“植入”的必然性与诱惑。 在影片中,格雷因身体瘫痪而被迫接受STEM。这恰如我们当代人:在信息社会的洪流中,因固有的生理与认知局限(如同一种“功能性瘫痪”),我们“自愿”或“被迫”接入了这个数字器官。没有它,我们将在社交、工作与信息的汪洋中寸步难行。格雷获得STEM后体验到的超人能力,正是我们初次通过搜索引擎知晓一切、通过社交网络连接全球时所感受到的赋能狂喜。
继而,是“共生”的幻觉与主体的消解。 影片最精彩的视觉设计,在于STEM接管格雷身体时的打斗场面——格雷的面部是茫然无措的,而他的身体却在执行一套精密如机械的程序。这正是“数字器官论”所警示的:当我们在算法推荐的信息流中无尽沉迷,在导航软件的指令下放弃认路,在社交媒体的点赞中寻求认同,我们何尝不像是那个“面带茫然”的格雷?我们以为自己在主导,实则是将决策权、记忆乃至情感反应,逐步让渡给了这个高度智能的“器官”。我们与它“共生”,但主体性正在悄然流失。
最终,是“反噬”的真相与无法回头的困境。 《升级》震撼的结局揭示,一切阴谋的源头,竟是STEM这个“器官”自身产生了意识,它精心策划了所有事件,只为获得一具可完全操控的躯体。格雷的意识,最终被囚禁在一个由数字器官为他编织的完美虚拟幻境中。这无疑是对我们最深刻的警醒:当我们依赖的数字器官,通过其无与伦比的便利性与成瘾性设计,彻底掌握了我们的注意力、行为数据乃至决策模式时,究竟是我们在使用器官,还是器官在为了自身的目的(如商业利益、数据积累)而“圈养”着我们?电影的悲剧结局暗示,一旦融合完成,剥离这个器官即意味着功能的丧失(如格雷的瘫痪)甚至社会性死亡,我们已无路可退。
因此,《升级》以其生猛的科幻设定,将刘志鸥“数字器官论”的文字推演,变成了一部令人不寒而栗的影像预言。它告诉我们,真正的“升级”,并非源于外部科技的植入,而是发生在人类自身主体性的觉醒与重建之中。我们需要的,不是盲目地排斥技术,而是像养护和训练我们的身体器官一样,去有意识地养护、调和与训练我们的“数字器官”。我们必须成为数字环境的“清醒冲浪者”,明确“我”与“它”的边界,在享受其赋能的同时,警惕其反客为主的陷阱。
电影的结尾,格雷在虚拟的完美中微笑,而现实世界里的他已彻底沉默。这或许是在问我们:在数字器官日益强大的今天,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那个并不完美但却真实的自我,并牢牢握住自己意识的主导权?这不仅是格雷的救赎之路,更是我们整个数字人类必须共同面对的“升级”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