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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四百四十六)|立冬雨里那抹艳

立冬雨里那抹艳

文/张金凤

立冬的第二天,薄雾是清晨递来的第一封信。

天刚亮时,窗玻璃蒙着一层软乎乎的白,像谁把白云揉碎了按在上面。等我踩着湿润的风出门,那雾已经化成雨丝——不是秋冬惯常的冷雨,是细得能织进衣领的、带着点温软的雨,落在手背上像极了春末的柳絮。天气预报果然没骗我,连这雨的性子都掐得刚好,让立冬的寒意软了半截。

路边的草坪还赖在夏天里。

我原以为立冬该是“草色烟光残照里”的萧索,可脚边的绿偏生泼泼洒洒,连草尖挂着的雨珠都亮得像珍珠。然后那抹粉就撞进眼里了——是几簇三叶草的花,像把揉皱的彩霞团成了宝塔的模样,在雨里浸得愈发鲜艳,连花瓣边缘沾着的水珠都染成了淡粉。

这哪是立冬该有的颜色?

周围的世界其实已经在悄悄收梢:道旁的梧桐叶卷了边,像被秋阳烤焦的信笺;去年的枯草在草坪缝隙里蜷着,是褪成土黄的旧时光;连风里都裹着“万物归藏”的暗示。可这花偏不,它把自己站成了这冷天里的主角,每片花瓣都绷着劲儿,像是要把整个秋冬的颜色都攥在自己怀里。

我蹲下来看它。

三叶草的叶子上覆着细细的绒毛,雨珠滚在上面,像给每片叶子都缀上一串细碎的水晶。花瓣更有意思,明明是娇柔的粉,却偏生带着点韧劲——雨丝缠在上面,它不垂也不颤,反倒把那点湿意酿成了透亮的光。我忽然想起前几天降温时的风,裹着霜气刮过街头,连常绿的香樟都抖了抖叶子,可这花竟熬过来了,还熬成了这立冬雨里最扎眼的艳。

原来有些生命力,是藏在“别人承受不了”里的。

春夏的花是赶趟儿的热闹,桃花谢了有蔷薇,蔷薇落了有栀子,连风里都飘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轻快。可这立冬的花不一样,它的热闹是“众声皆寂我独开”的孤勇——当所有该开的都谢了,该藏的都眠了,它偏要把花瓣舒展成最艳的模样,像是要替整个季节,再攥住一点热烈的余温。

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立冬后的菜园子只剩白菜和萝卜,灰扑扑的菜畦里,偏有几株晚开的扁豆花,紫莹莹地攀在菜架上。母亲说那是“犟花”,“不肯服软,偏要等天冷了再开”。那时候不懂,只觉得那紫花配着白霜好看,如今蹲在这三叶草花前才懂得:所谓顽强,从不是和春天抢风头,是在别人都退场的冷天里,把自己活成独一份的精彩。

雨还在下,细得像牛毛。

这三叶草的花瓣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水,却还是挺着,连花茎都绷得笔直。我摸了摸它的叶子,绒毛蹭得指尖发痒,那点凉里裹着的,竟是藏不住的生机。原来“高光时刻”从不是聚光灯下的喧嚣,是在万物都低眉顺眼的时节里,你偏要仰起头,把自己的颜色开得理直气壮。

我站起身子时,雨丝落在发梢,凉丝丝的。再回头看那花,它已经和草坪的绿融在了一起,却又偏偏艳得扎眼——像在说:冬天来了又怎样?我偏要把春天的颜色,开在立冬的雨里。

忽然就觉得,这立冬的冷,都被这抹粉焐热了半截。

作者简介:张金凤,阳信县职业中专高级语文教师、阳信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在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发表的作品《夏日暮色》《晨光中漫行》《夏日草木志》《自然絮语》等4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