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尽头,另有山海 晨光漫进办公室时,我总习惯先摸一摸保温杯的温度。枸杞在水中舒展的纹路,像极了教案本上那些被反复圈画的重点——只是如今再低头,指尖划过纸张的速度,已追不上年轻时的思路。 课铃响时,走廊里涌来的学生们带着鲜活的喧闹,他们聊的新番、刷的短视频,于我而言像隔着一层雾。某次讲古诗“少小离家老大回”,我说起当年在煤油灯下课桌上默写的场景,台下却有人小声问“煤油灯是什么”。那一刻突然懂了,所谓代沟,原是岁月在两代人之间铺就的、看不见的河。 也曾为了班级平均分彻夜修改课件,把易错点整理成顺口溜,可第二天课堂上,学生们更愿意对着手机里的解题视频点头。后来渐渐明白,不是自己的努力不够,而是属于粉笔灰与板书的时代,正悄悄翻页。就像老槐树不会嫉妒春天的新柳,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该学会把“拼成绩”的执念,换成“护成长”的耐心。 有年轻同事问我,会不会为自己班级的排名焦虑。我指了指窗台上那盆绿萝——去年冬天差点冻死,我剪了枯叶,换了新土,如今又抽了新芽。“教书和养花一样,”我说,“不是所有苗都长得一样快,只要根扎得稳,总会有自己的花期。” 抽屉里压着张退休倒计时日历,算下来还有九年。有时翻看年轻时的教学笔记,扉页上“要做最优秀的老师”的字迹仍清晰,只是如今更在意的,是课后学生递来的那颗糖,是毕业多年后突然收到的一句“老师,我还记得您讲过的故事”。 上个月体检,医生叮嘱“少生气,多放松”。我把这句话写在教案本扉页,替代了原来的“重点难点清单”。毕竟,讲台是工作的地方,却不是生活的全部。下班后沿着河边散步,看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色,忽然想起那句“莫道桑榆晚”——原来晚年的霞光,不必非要映在成绩单上,也可以落在自己的笑眼里。 现在上课,我会多留十分钟给学生讲自己年轻时的趣事,讲那些没考满分却依然过得精彩的学生。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所谓“站好最后一班岗”,从来不是要拼出多耀眼的成绩,而是用自己走过的路,告诉孩子们:人生很长,不必只盯着眼前的分数;活得开心、活得洒脱,才是最珍贵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