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晚报

灯火温软，我凝视你熟睡中微蹙的眉峰，时光的胶片开始倒带……

□刘子建

那个高中课间，当同学们畅谈宏图，我脱口而出的梦想显得如此“日常”：“就想胳膊上挎着媳妇，女儿骑在脖子上逛太原街。”文科学年组第一的桂冠悬在头顶，却只渴求最凡俗的烟火——这巨大的落差引来一片沉默的惊诧。这念头很快被习题的潮水淹没，只在记忆深处留下一个模糊的印痕。

大学四年，我在CS的枪火轰鸣中成了情感世界的“睁眼瞎”。准星在虚拟战场百发百中，现实中的情愫却如同隐形。毕业了，找工作的经历，不断为大学的蹉跎买单。一个又一个烂岗位逐渐磨灭了曾经的雄心壮志。我或许就会在比烂的过程中成为破烂，被人嫌弃得不愿提起。这时，大学同学来电话，要给我介绍个对象。这已经不是同学第一次说了，之前几次，我都以工作忙推托过。这一次，我阴差阳错地答应了。同学给我发来一张照片，绿意盎然间的灿烂笑容猝不及防地晃进我的生活。

于是，命运在人民广场（那时叫市府广场）按下快门。你擎一把碎花小伞，一袭蓝底花裙，满口小白牙晃得人目眩。我蹬着那辆26英寸的“中驴”仓促赴约。车流喧嚣的步道上，我们推车绕了一圈又一圈。现在已经忘了都说啥了，我可能把能说的都说了。现在只记得，你有虎牙，还挺尖。

交往渐深，我恍若踏入一座光芒流转的宫殿。你的无数优点如同无数扇虚掩的门扉，当我惴惴推开，才惊觉里面住着一个温暖的名字：幸福。我这艘千疮百孔的旧船，终得停泊。你从不评点那些触目的锈迹与漏洞，而是看着被我紧紧抓住的手，腼腆地笑；把双腿架在我的腿上，认真地听。

而我，却把“二”进行到底：约会后找不到钱包，还问你是否看见，结果它安然藏在被窝；兴致勃勃带你涮火锅，却错按电梯直达原来的太原街华联六楼清水空房；你阑尾术后，我日日奔波守护，却误解医生的术前谈话，让你多睡两小时……这些事故现场，在你那，都成了包容的笑，婚后的“料”。

婚礼的钟声里，你平静如月，我却泪雨滂沱。

有她的日子，家庭的责任感让我从“混”转向了“闯”，事业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那些凌晨三点的沈阳街头，只有月亮见证我疲惫的脚步。你忧心忡忡凝视我手中咖啡杯，眼下的黑圈，郑重宣告：“你必须走在我后面，我受不了没你的日子。”这句看似蛮横的命令，是我听过最尖锐的温柔——我于是戒掉咖啡，学会随时入眠，希望能找回一些健康，尽量陪你到剩下我一个人。

因为采访扎实、版面优秀等原因，我被新单位“猎”走。你比我还雀跃，只因为生活终于回归轨道，你又能压着我的腿，安然入眠。

随后，“小公主”如约“敲门”，骑上我脖子的刹那，梦想圆满达成。“有恒产者有恒心”，于我，是“有姑娘者有开心”。但这欢愉如朝露短暂，很快被教育理念的南辕北辙蒸腾殆尽。昔日的“学霸”执念如藤蔓缠绕，我欲将毕生经验铸成铠甲护佑女儿，矛盾如冰凌在暖阳下悄然滋生。甜蜜的日常被琐碎争执撕裂，家务分配、长辈关注、柴米油盐的碰撞，终于在一次风暴中将我们推向和平区法院冰冷的大厅。

按照流程，我边生气，边写起诉书，媳妇不见踪影，我也没管，反正是不过了，你白日飞升也不关我事。当最后一个字重重落定，你却推门而入，神色平常：“去旁边中介看了看学区房，这里能上134总校。”我当时攥着起诉书，内心仿佛太平洋飓风肆虐，由于心里水太多，直接就顺着泪腺流出来——原来，即使到了悬崖边缘，你目光所系的，仍是这个家的未来。

那份未递出的起诉书，最终被我深藏包底。不是“引以为鉴”，而是当作一篇特别的“日记”。日记中的“波谷”，没能埋葬婚姻，那这颗种子必将在裂缝里萌发更坚韧的根系，向着阳光，向着你，生生不息。

灯火依旧，照见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沟坎与微光。这世上从来没有天生合拍的伴侣，不过是一个学会了包容，另一个懂得了珍惜。原来，夫妻一场，最美的不是从未有过风雨，而是在每一次濒临倾覆时，总有人下意识地，将舵扳向家的方向。

未来的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我已知晓其答案。这趟名为“家”的旅程，命运赐予我最盛大的恩典，并非坦途，而是臂弯里的你，肩头的小公主，以及我们共同选择的，那条始终望向明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