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下一位老人前几天去世了，享年 88 岁。他儿子是我们这儿一家大型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昨天我碰见他，聊起来，他说这两年半一直在家里照顾老人。从医学角度看，他说这世上其实没有 “无疾而终” 这回事 —— 所谓的 “老死”，实际上都是身体脏器逐渐衰竭的过程。 他说老人刚满 85 岁那年冬天，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之前老人每天早上还能自己下楼绕着小区走两圈，买个菜回家，中午自己简单做口饭，下午要么看看电视，要么跟楼下其他老人聊聊天。那年冬天过后，老人突然就不爱动了，说腿沉，走几步就喘，食欲也差了很多，以前一顿能吃一碗饭，后来半碗都费劲。他一开始以为是天冷的缘故，没太在意，直到有一次回家，发现老人坐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薄毯子，手脚却冰凉，他赶紧给老人量了体温，没发烧，但血压比平时低了不少，心率也偏慢。 作为医生，他立刻警觉起来，带着老人去自己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各项指标出来后，他心里就有数了：老人的心脏射血分数比正常人低，肾脏的滤过功能也下降了，肝脏代谢酶的活性也不如从前，就连肺部的通气功能也有衰退迹象。他说这些都不是急性病，就是年纪大了，脏器用了几十年，慢慢 “磨损” 到了一定程度，开始进入衰退期。 从那以后，他就把医院的专家门诊调到了每周三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照顾老人。每天早上他先去医院查个房，安排好病人的治疗方案，十点多就回家，给老人做早饭。老人牙口不好，他就把米熬得软烂，搭配剁碎的蔬菜和少量肉末，保证营养均衡。中午吃完饭，他会扶着老人在屋里慢慢走十分钟，然后让老人躺下来休息，自己则坐在旁边处理医院的病历和会诊信息。下午他会给老人量一次血压、测一次心率，记在本子上，观察变化趋势。 有一次，老人半夜突然醒了，说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他赶紧起来给老人吸氧，又测了血氧饱和度，发现有点低。他没有慌，按照自己的专业判断，给老人用了少量缓解心脏负荷的药物，过了半个多小时，老人的呼吸才平稳下来。他说要是换了普通家庭，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急着送医院，但老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而且他知道老人的情况，这些症状都是心脏功能下降导致的，对症处理就能缓解，没必要让老人受来回奔波的罪。 这两年半里，老人的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自己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跟他说说话，回忆以前的事；不好的时候就连起床都需要人扶，说话都没力气。他说最费心思的是控制老人的饮食和用药，既要保证老人能吸收营养，又不能给脏器增加负担。比如老人喜欢吃甜食，但肾脏功能不好，不能吃太多含糖高的食物，他就用少量蜂蜜代替白糖，做一些老人爱吃的点心。用药方面更是谨慎，所有药物都是他根据老人的脏器功能调整过剂量的，既达到效果，又避免副作用。 他还说，照顾老人的过程中，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脏器衰竭的过程。比如老人的尿量慢慢变少，说明肾脏的排泄功能在进一步衰退；后来老人开始出现轻微的水肿，就是心脏和肾脏共同作用的结果，身体里的水分排不出去，积聚在组织里。他会定期给老人做简单的体检，监测这些变化，及时调整护理方案。 去年夏天，老人的视力突然模糊了，看东西重影。他带老人去眼科检查，发现是眼底血管供血不足，这也是全身脏器衰退的一个表现。他没给老人用复杂的药物，只是调整了降压药的剂量，保证眼底血管的供血，同时每天给老人做眼部按摩，慢慢的，老人的视力又恢复了一些，虽然不如以前，但能看清近处的东西了。 老人去世前一周，状态变得很平静，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后也只是喝点水，吃一点点东西。他知道老人的脏器功能已经快到极限了，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去世那天早上，老人醒了一次，眼神很清明，跟他说想吃一碗小米粥。他赶紧熬好，喂老人喝了小半碗，老人喝完就又睡着了，没过多久，就平静地走了。 他说老人走的时候没有痛苦，这是他最欣慰的。作为医生，他见惯了生老病死，但照顾自己父亲的这两年半，让他对 “衰老” 有了更深的理解。所谓的 “无疾而终”，其实是脏器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耗尽了功能，最后自然停止工作。而家人能做的，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用专业的知识和耐心的照顾，让老人少受痛苦，走得平静。 他还说，很多人觉得老人年纪大了，走了就是 “喜丧”，不用太难过，但只有照顾过的人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不容易。不过他不后悔这两年半的付出，能陪着父亲走完最后一段路，看着他在平静中离开，比什么都重要。而且通过照顾父亲，他也更懂得了如何跟老年患者沟通，如何制定更贴合他们身体状况的治疗和护理方案，这对他的工作也有很大帮助。 聊天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那个记着老人血压、心率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两年半的记录。他说这些数据见证了父亲脏器衰退的整个过程，也让他更确信，没有真正的 “无疾而终”，每个老人的离开，都是身体器官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慢慢 “退休” 的结果。而作为家人，能做的就是在他们 “退休” 前，给予最好的照顾，让他们的晚年生活尽可能舒适、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