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初年,满族民间盛行的乌勒本讲唱艺术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民族文化的长河中熠熠生辉。这一独特的叙事传统囊括了所有用满语讲唱的叙事书目,主要分为两大类别:一类是源自明代嘉靖、万历年间的汉族文学瑰宝,这些跨越民族藩篱的文化珍品经过精心翻译,以满文手抄本的形式在民间广泛流传,其生命力之顽强令人叹服——直至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东北满族聚居的村落中,仍能寻见这些装帧古朴的线装手抄本。另一类则是镌刻在石木骨革上的神秘符号与神谕,以及用满文、满汉文或纯汉文书写的"族史"、"家传"类文献,即满语所称的"满朱衣毕特曷"。这些珍贵的满洲书被各氏族视为镇宅之宝,其神圣地位堪比宗教圣典。在满族文化发展的黄金时期,几乎每个氏族都珍藏着记录本族历史的乌勒本,并供养着能娴熟讲唱这些史诗的名师。那些声名显赫的望族更是将具有"说史"和"唱颂根子"性质的乌勒本奉若神明,赋予其近乎宗教仪轨般的崇高地位。这种文化崇拜不仅体现在贵族阶层以收藏乌勒本为荣的攀比之风中,更渗透到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即便是一介布衣,只要拥有乌勒本便能赢得全族的敬重。讲唱说部在满族文化中堪称最庄严的仪式,其内容严格遵循氏族历史真相,以歌颂先祖丰功伟绩为主旨,绝不容许任何虚构与粉饰。因此,讲唱者的身份也非同寻常,他们或是通晓天人的萨满,或是德高望重的族长,或是学识渊博的老者,而绝非普通的"朱伯西"(故事讲述者)。这种神圣的讲唱活动有着严格的时空限制,通常只在年节祭祀后的特定场合,由专门的"色夫"(师傅)在肃穆的氛围中进行。说部讲唱的仪式感令人肃然起敬:听众按辈分依次就座后,讲唱者要虔诚地从西墙神龛请出装有神谕、谱牒等圣物的祖宗匣子,经过焚香祭拜、梳洗净身等庄严程序,方能用最纯净的身心状态开始讲述。仪式结束后,这些承载着民族记忆的圣物又会被小心翼翼地请回神龛。这种极具宗教色彩的文化传统,正是今天我们所说的"满族说部"的核心内涵。随着20世纪初满语的式微,东北地区的满族民众逐渐将乌勒本改称为"满族书"、"家传"或"英雄传"。因其叙事形式与汉族说书颇为相似,且每部作品都可独立成篇,最终统一命名为"说部"。如今,在东北满族聚居区,只有少数精通满语的老人还知晓"乌勒本"这一古老称谓,其余痕迹则零星散见于某些家族的谱牒和萨满神谕之中,成为这段辉煌文化记忆的最后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