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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冈山|这世界的盛大美意

文/阿袁

▲庐山秋色摄影|殷锡翔

地方和人一样,也是有妍媸之分的。

有些地方,你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你看过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而有些地方,你去过一次,还想去第二次第三次,你看过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简直看不餍足,恨不得要和它天长地久地缱绻下去。

庐山是后一种地方。

爱丽丝·门罗在小说《播弄》里写了个叫若冰的小镇女子,一生都和体弱多病的姐姐乔安妮生活,日子呆板寂寞,但她会在每年夏天的同一天,盛装打扮之后,独自去另一个镇Stratford——现实中那个镇也叫Stratford,是个三万多人的大镇,以举办莎士比亚戏剧节而著名——看一出莎士比亚戏剧。这是若冰对平庸黯淡生活的抵抗和升华,也是给自己的补偿和犒劳。就因为有了这熠熠生辉的一日,平庸的三百六十四日就有了之前之后的美妙,之前有了期待的美妙,之后又有了回味的美妙。

每个人的一生里,总要找到自己的“莎士比亚戏剧”的,不然的话,一生就太长了,太长了,长到没有尽头。

庐山就是我的“莎士比亚戏剧”,我每年也要去一次的。

倒也不必非夏天——虽然夏天可以去看三叠泉,领略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也不必非春天,虽然春天可以去看花径,徜徉白居易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也不必非秋天,虽然秋天可以去看美庐——这是我看美庐的季节习惯。美庐是夏都,但我总是秋天去,我以为美庐的意境和秋天更接近——看那位美人当年倚过的绿栏杆和娉婷过的绿走廊,看那些也不知是兰诺兹勋爵还是巴莉女士种下的鹅掌楸和鸡爪槭。当然,如果是个植物爱好者,其实秋天去植物园也是不错的,那里枫叶红银杏金,整个园子看起来就如奥地利画家克里姆特的《吻》。但秋天去植物园也是有遗憾的,因为看不到珙桐漫天飞舞的“硕大且卷”的鸽子般温柔的白色花朵,那也是诗一般的美。也不必非冬天,冬天可以上庐山看雪,不过冬天上庐山看雪的人,要有张岱的清冷性情。只可惜上庐山无须坐船,不然划船的人定会像《湖心亭看雪》的舟子那样喃喃而云,“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反正春夏秋冬,什么时候去庐山,都能美得让你心惊。

所以王安忆说,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也有打击的意思。

这句话我总觉得像是张爱玲说的。因为语言也是有气质的,王安忆身上有严肃的气质,但没有凛然的气质。凛然是属于张爱玲的。

如果是中年女人去庐山,又有过擦肩而过的某种隐秘的恋情经历,又看过王安忆的小说《锦绣谷之恋》,还可以独自去锦绣谷走一走——看山看湖倒是其次,主要是借别人之场景,缅怀自己之幽情。

中年男人呢,是不会耽溺于这种过往若有若无情感的,那也可以像王安石那样,来一场洒脱的“相邀锦绣谷中春”。

唉呀呀,至于吗?一座山而已,有必要把这许多古往今来的文艺大佬都艾特一遍?太俗了,俗得像钱钟书笔下那个十指尖尖都拶着钻戒的女人。北方的女友听我说了这么多,娴熟地怼起我来。

没办法,钻戒实在太多,十指戴还戴不过来呢。我也娴熟地回怼她。

确实,若论文艺家底,这世上怕没有一座山能与庐山比。

怎么炫耀它会过分呢?

这世界给予我们的盛大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