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25年。孙中山葬礼上的三人，最右边是孙中山的遗孀宋庆龄，时年32岁，中间的是孙中山的孙子，孙科的儿子孙治平，时年12岁，最左边的是孙中山的儿子孙科，时年34岁。 棺材就在身后，礼堂外礼炮一阵一阵，那是1925年孙中山在北京的葬礼，也是后来一场移灵大典的起点。 往前推几年，1912年，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和友人上紫金山打猎。 站在山脊上，他看着山水合围，说“我将来死了，能葬在这里，那就好了”。 1925年3月12日，他在北京病逝，遗体先停在中山公园，民众排长队告别，之后经防腐处理，抬进西山碧云寺金刚宝塔暂厝。4月18日，国民党中央在上海设葬事筹备处；4月23日，宋庆龄和孙科到南京勘察，定下紫金山中茅山南坡。 1926年1月15日，中山陵开工修建，三年工期，1929年春山坡上立起一座新陵。 1929年1月14日，南京下国民政府令，成立总理奉安委员会，蒋介石挂主席，定下一套哀悼的规矩：5月26日至6月1日，全国下半旗，停止宴乐；6月1日正午十二点鸣礼炮一百零一响，全国停工停交通三分钟。 北京先动手的是碧云寺。 5月22日清早七点，迎榇专员带卫兵上塔，把遗体抬到灵堂，换好衣服，从楠木棺移到在美国订制的铜棺里。5月26日零点，家族祭奠开始，亲属依次行礼。 礼毕启灵，三十二个杠夫抬着棺走出山门，路边挂着白花，沿线人家下半旗。 队伍从西山往城里挪，用了十四个小时才到正阳门火车站。 傍晚，火车从北平开出，天安门广场放了一百零一响礼炮。 沿途大站停车，当地党政军排队迎送，奏哀乐、献花圈、读祭文、三鞠躬；小站的群众就在铁轨边肃立，等专列呼啸而过。途中蒋介石等在安徽蚌埠登车在灵前行礼。专列抵浦口后，南京狮子山炮台再放一百零一响。 浦口车站挂满党旗、国旗，白布标语写着“安葬我们的总理”“谨以至诚恭迎总理的灵柩南下”，中间夹一句“打倒蓄意阻挠总理安葬的冯玉祥”。 灵柩换扛过江，登上海军“威胜号”，江面上外国军舰排成一线，旗子降到半腰，有礼炮资格的船依次放足二十一响，甲板上的军官面对“威胜号”敬礼。岸上的牌楼刻着“中山”“三民主义”“五权宪法”，看得懂的人都清楚，这场葬礼顺带也在给新政权撑门面。 礼炮和旗帜中间的宋庆龄，心思另有一层。1927年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立中央、建国民政府，把宋、孔两家拉进内阁，一面拿她当“中央委员”礼遇，一面又通过家族卡住她在国外的经费，让她在欧洲日子过得紧巴，还有人在美国报纸上放话，说她要和陈友仁成婚。这些招数，她看得很透，对蒋介石更添戒心。 两年流亡下来，她对南京这条路越看越不顺眼。 中山陵快落成的消息传到柏林，邀请她回国参加奉安的电报一封接一封，国内有人放风，说她一旦回来，就要出任国民党中央或者国民政府要职。 她知道，只要轻轻点头，就会被说成是在替南京政权背书。临行前，她写下“关于不参与国民党任何工作的声明”，明明白白写着：在国民党政策没有完全符合孙逸仙的基本原则之前，不直接也不间接参与该党任何工作。 1929年5月14日，她带着这纸声明回到阔别两年的祖国，回来的身份，只是“孙中山的遗孀”。 灵柩运到南京，暂安中央党部大礼堂，几天之内，党政军、各部会、各省代表、华侨和各界团体轮番进堂公祭，站定、奏哀乐、三鞠躬、默哀、献花、读祭文，再三鞠躬，流程像打了样板。靠近棺前的人，可以透过玻璃看一眼遗容。 5月31日下午轮到家庭公祭，主祭人是宋庆龄。傍晚封棺，她和孙科、蒋介石、胡汉民、孔祥熙站在灵前，把玻璃盖移开，合上紫铜棺盖，用螺丝一颗颗拧紧，外面盖上党旗，四周安上铜栏，就此把他交给这座陵墓。 6月1日清晨，灵柩从中央党部出发，沿中山路往紫金山走。 前面是骑兵和军乐队，后面是部队和各界代表。 城里人说，前一晚十点以后，就有人往山上挤，摸黑走了一夜，观礼的人多得数不清。九点左右，灵柩到了石阶下，由杠夫抬着往上走，石阶高得吓人，有人看到蒋介石也上前伸手帮拉。 棺材进了墓门，紫铜棺安放在墓穴中央，上面覆着水晶玻璃，孙中山穿黑马褂、蓝长袍、黑布靴仰卧其上，脚边摆着一只康熙年间的大口瓷瓶，装着火化后的内脏。 6月2日起，墓室开始密封，上面刻成卧像，下面是一口再也打不开的棺材。 紫金山的风一直吹过陵顶，也吹过那张1925年的老照片。 三个黑衣身影早已散落在各自的命运里，山上只剩一座石碑，替那个时代守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