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大传》中记录的萧红童年终结时刻与清末民初愚昧之毒横流的社会对普通人的摧残:「童年在迅速地逝去,无论她怎样抗拒,都无法回避成长的苦难。最直接的三件事,是童年落幕的最后场景。其一,是小团圆媳妇的死,其二,是有二伯的遭遇,其三,是磨倌冯歪嘴子一家的命运。赶车的老胡家的童养媳,无疑是寂寞的小萧红喜欢的人物,虽然由于婆家的管束不能过多亲近,但是在水井边偶然相遇的寥寥数语,也给她留下温厚的印象。她仅仅因为长得高大、不知羞而遭毒打,病了以后又请神问道吃偏方,被以各种善良的名义虐待,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赤裸着放在水缸里用开水烫死。蒸蒸日上的胡家也因此疯的疯、逃的逃,家败人亡彻底败落。这样的惨剧显示了无知与愚昧的巨大能量,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小朋友被迫害致死,对于她心理的影响是深刻的。小团圆媳妇的哭声衬托在萧红和祖父朗朗读诗的声音中,祖父对胡家的评价也体现着一种知识素养形成的文化价值,由此也分割出两项对立的文化精神空间,只是力量的悬殊不成比例,一如呼兰河城中小学校等现代文化的萌芽,陷落在大泥坑所象征的古旧生存中的强大信仰力量一样,理性是脆弱的。萧红幼年依恋的有二伯是张家多年雇佣的家人,他在贫困无望的生存状况中,孤独得只有和自然物对话,遭到毒打之后求死不得反倒落下话柄,唯有旧年护宅的功绩成为支撑一生的精神支柱,在主人家卑微的尴尬地位也消解在“有二爷”一类空头名号的虚荣中,唯一不能释怀的是没有子嗣的身后恐惧。他所有的反抗都无法动摇坚如磐石的社会制度,唯一可以缓解精神压力的就是话语的释放,这种柔性的反抗也有节制地停留在对身份的自我约束中,每每还成为别人的笑柄。磨倌冯歪嘴子是张家房客王四掌柜的雇工,他与王大姑娘非婚的恋爱,成为众人耻笑的话题。王大姑娘无疑也是小萧红童年喜欢的人物,她的质朴健康体现着生命的自然活力。但是,在保守势利的乡土社会,却引来无聊乡人话语的精神绞杀,由以人见人爱的乡村佳人变成了一个人人唾骂的野老婆。贫富阶级的势利心理使人们质疑好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不嫁给有钱人,妇道的封建礼教使她成为众矢之的,被各种谣言包围着,而东家则从愚昧的巫术观念出发诅咒她破了风水……冯歪嘴子在贫贱中默默生存,妻子死了,孩子还很小。所有人都恶毒地等着看他笑话,他却满怀希望坚韧地活着。这些平凡而惨烈的人世悲剧,使萧红的童年过早地结束了。」